鮑學謙,1953年生人,作家、劇作家。
韓國電影《雪國列車》是韓國著名電影導演奉俊昊最新的作品。
奉俊昊,1969年出生,1993年畢業于韓國延世大學社會學專業。其電影處女作是短片《白色人》。不過,業界通常把《綁架門口狗》作為他的處女作。當然,真正奠定了奉俊昊在世界影壇上地位的是其2003年拍攝的《殺人記憶》。
《雪國列車》,改編自獲得1986年昂格萊姆國際漫畫節大獎的法國同名科幻漫畫。2013年8月在韓國公映,首日觀眾就達到60多萬人次,刷新了韓國單片最高票房紀錄,到15日,累計觀影人次突破700萬,創下本土電影票房最快增速紀錄。被媒體稱為“旋風”。目前其版權賣到了167個國家和地區,是一部代表韓國電影走向全球市場的“世界電影”。唯在韓劇受到超級追捧的中國,票房不甚理想:為一般好萊塢大片首日票房的三分之一,且在上映三天后,還不足兩千萬。
《雪國列車》是一部寓言式的電影,其故事并不復雜,但揭示的問題很有警策意義。
故事開始于一個不無荒誕的設定:為了解除愈演愈烈的地球“溫室效應”,世界各國共同策劃,向大氣層發射了冷凍劑。因為設計的錯誤,將地球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極寒深淵。大多數的人死于寒冷與恐慌,只有為數不多的數千人登上了威爾福德工業集團開發的列車,成為永不停歇的環球流浪者。
這列奔馳在無盡雪原中的火車,借助決定所有人命運的統治者威爾福德所開發的,利用頭腦被操控的幼童推動的“永動引擎”,以及各種完備的高科技設施,構建成的“獨立生態系統”,一年又一年,周而復始地在地球上打轉轉。每經過同一地點,就意味著一年已經過去。就這樣,當影片正式開始時,這列火車已經度過了十七年。
列車車廂是有等級之分的,從車尾到車頭,每節車廂象征著不同的階層、等級,其乘客占有相應的地位和生活條件??拷囶^的車廂里,“高富帥”們錦衣玉食,悠哉游哉,不亞于在人間天上,而拖在車尾車廂里的“矮窮矬”們一無所有,餓到人吃人,在最高統治者威爾福德的“關懷”下,也就只能吃到用蟑螂做成的、巧克力樣的“蛋白質棒”。
如此,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底層人,還得為威爾福德提供開動“永動機”的幼童。
當然,不平則鳴,尾部車廂里的底層人,為了爭取自由、平等和權利,發起過多次的暴動。但是,在威爾福德的武裝警衛的鎮壓下,一無例外地均以失敗告終了。
影片開始時,為了反對幼童被搶去開火車,由曾經扮演著名影片《美國隊長》中的“美國隊長”的“硬漢演員”克里斯·埃文斯所扮演的柯蒂斯,發揮出除暴安良的個性和領袖氣質,再次發動了起義。帶領著愿意為正義獻身的人們,找到了因為有正義感而被囚禁的安保設計師南宮民秀,借助他的技術,打開了通往首節車廂的重重大門,以“革命”的名義去推翻威爾福德的威權統治。
影片的主體就是這群“革命者”的行動,以及所遇到的阻力。
“革命者”里有理想主義者,有先知,也有刁民和投機者,甚至還有讓柯蒂斯敬佩得五體投地的、能斷臂救幼童之自我犧牲者,其實這個道貌岸然者卻是威爾福德預設在底層的“臥底”。無疑,這其中復雜的各懷“鬼胎”,不問可知。
隨著一節車廂一節車廂地向前突進,在緊張與焦灼之余,餐廳、舞廳、水族館、游泳池、康樂間、桑拿艙……這些“新奇特”讓“革命者”漸漸弱化,成了“屌絲”。大開眼界之余,似乎他們的思想也在起著微妙的變化……
影片的氛圍,也與前半部的苦難、灰暗和絕望相反,以高級車廂的浮華絢麗、驕奢淫逸將觀眾帶進了另一種情緒中……通過對比,使之看到了人類社會真實的嘴臉:自私、冷漠、貪婪、虛榮和可悲、可憐,甚至可恨……這輛飛奔中的“末日列車”,顯出了人類社會的殘酷、無聊,對其的諷刺,入木三分。
后來,柯蒂斯和帶著女兒的南宮民秀,經過九死一生的槍戰、肉搏,來到了火車頭上,見到了坐鎮車頭的威爾福德。
威爾福德告訴他們,列車的管理要訣是讓大家保有希望,并且心懷恐懼。他可以將柯蒂斯作為接班人,將這次“革命”變成一次只換“皇帝”的、因循的“改朝換代”。
柯蒂斯面對唾手可得的一切,竟然動搖起來。而南宮民秀卻認為應該炸開列車的車門,讓大家擺脫無休止的假希望真絕望,進入寒冷已經有所緩解的、可能是充滿了真希望的外部世界,尋求嶄新的、符合自己理想的生活。在柯蒂斯的猶豫中,就連其希望拯救的,被誘騙來開車的幼童都起來幫助威爾福德了。最后關頭,南宮民秀和女兒炸開車門,整部列車因之顛覆。南宮民秀帶著女兒和被誘騙開車的幼童離開車廂,進入了新的世界,一只自由的北極熊驚詫地看著他們……
作為一部寓言式的電影,其所影射的社會現象是顯而易見的。其核心部分應該是:人類社會的前進,該是循環狀的改朝換代,還是顛覆式的別開生面,我們必須抉擇。
無疑,換一個皇帝的因循,以我們中國為例,二三百年換一個朝代,經歷了幾千年卻談不上有多大的進步,只有顛覆式的制度革命,才有可能向更高級的文明發展。
至于韓國,從集權獨裁的專制制度經過血與火的涅槃,蛻變成民主國家還僅只有20多年,奉俊昊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中,拍出這樣的影片,可謂適逢其時。其對本國的國民是一種以史為鑒、勿忘根本的提醒;對世界上其他國家的老百姓而言,或是一種對曾經付出的犧牲的紀念;或是對其今后發展的、有益的警策與激勵。
當然,其最深沉的主題還是關于人性的揭示,有韓國影評人認為:
這是奉俊昊講述的,最無情的一個故事,它直戳人心的沉重和隱喻。對普通觀眾而言,也許難以完全消化、理解,因此,它不會像商業娛樂大片那樣,看起來那么爽快。
其最“不爽快”處,應該是可以“見仁見智”的全方位詮釋性。也就是其刺激觀眾大動腦筋,卻讓其不易得出一致的結論。通常是使以集體主義為生活觀的觀眾頭痛,而以個體主義為生活觀的觀眾高興。因為前者會覺得混亂、困惑;后者卻得到了極大的思考空間,以及自由得出結論的可能性。
韓國頗有影響的雜志《首爾經濟》稱:《雪國列車》承載了奉俊昊導演一貫鐘情的顛覆性價值觀,但丟掉了他最為吸引人的幽默感,僅剩下些真摯,而其寓意不免讓人有些乏味。這也許正是影片將在167個國家上映的全球化戰略使然。
現實的情況是,《雪國列車》在北美地區的首映時間被延后。影片的北美的發行商韋恩斯坦公司擔心,這部電影的智慧含量,中西部觀眾理解起來會很吃力。他們打算刪減20分鐘的片長,一些角色的介紹性表演、無動作戲的場面有可能會被刪掉?!昂诎狄蜃印睂⑷趸?。
如此一來,北美觀眾看到的《雪國列車》,可能就與一般商業大片更為接近了。
之所以顧慮到“理解吃力”,就是因為在他們那個世界中,從專制進入民主的時間已經很久很久,對不研究歷史的普通觀眾而言,已經沒有了當初“改換皇帝,還是改變制度”的選擇之艱辛,以及因此而付出的血與火的歷史代價。
在《雪國列車》的人物中,威爾福德的大幫兇,列車的“二把手”梅森最有意思。她由第八十屆奧斯卡最佳女配角蒂爾達·斯文頓扮演,由于戴上眼鏡和牙套,換了個很矬的發型,所以讓人幾乎認不出來,她其實是現實生活里梳著“狼奔頭”的酷女。
這個人物的“意思”最主要是設計的深刻。編導設定,她原來只是個“清掃阿姨”,后來被威爾福德發掘出來,加以重用,才躊躇滿志地住進高級車廂,轉過身來,成為直接壓制底層人們的、非常得力的“前敵指揮”。其一亮相就非常耀眼,穿著大皮鞋、白西裝和毛皮大衣,跟灰頭土臉的、與其從前相伴的屌絲們形成鮮明的對照。充分顯示出,其炫耀自己,渴望出人頭地的低俗本質。
接著,在其一系列的行為中,其就像一個精力充沛的變色龍,既陰險、恐怖,又不失時機地在下意識中流露出早先的生活在其個性中刻下的可愛和趣味……直到最終被一槍打死,無聲無息地灰飛煙滅,使觀眾不由得感嘆:
一個不關心整個社會,只希望滿足自我欲望的實用主義小人物的可悲和可惡。
蒂爾達·斯文頓是奉俊昊最先確認的英語系主演。在2009年的釜山國際電影節上,她被奉俊昊拍的《漢江怪物》深深吸引,主動找奉俊昊提出合作。奉俊昊欣然接受,將《雪國列車》中原為男性的梅森改為女性,請其出演。從現在的效果看,這實在是明智之舉,梅森這個人物,成為了影片中一個了不起的亮點。
演“最具正面色彩”角色南宮民秀的韓國演員宋康昊,認為自己在《雪國列車》中的表演深受蒂爾達·斯文頓的影響。他在談到對蒂爾達的印象時,感嘆道:“看著遠處走來的蒂爾達·斯文頓,才感覺到,原來那才叫演員……那是一種壓倒性的氣質和美麗……”
在拍戲時,他一直盯著蒂爾達·斯文頓看,他說:“老是互相對看,才能切磋演技?!?/p>
反過來,蒂爾達·斯文頓對他也很欣賞。在沒戲演的時候,她也總去現場看宋康昊表演,她甚至還曾向奉俊昊建議追加一場和宋康昊的對手戲,當然,最終沒有成功。
事實上,宋康昊與蒂爾達·斯文頓一起,是為數不多的,在《雪國列車》中承載著奉俊昊幽默感的,能令觀眾付之一笑的角色。
倒是《雪國列車》的第一主角,扮演柯蒂斯的“美國隊長”克里斯·埃文斯,在影片的表演中相對一般。或許是因為編導的審美觀,怕這個“正面人物”的個性色彩破壞其“完美”,因此使其有一點概念化的傾向。不過克里斯·埃文斯卻很欣賞奉俊昊,他說:“如果奉俊昊導演再拍第二部影片,我還是會無條件地等待他的召喚?!?/p>
據稱,克里斯·埃文斯曾經特別擔心上不了《雪國列車》。為此,還親自跑到韓國見奉俊昊,甚至試了半天的戲。他對記者說,為了演好柯蒂斯,他每天要花好幾個小時照著鏡子練習對白,還曾經用四個小時,獨處在車廂的置景里,為其經典獨白找感覺。
而奉俊昊對克里斯·埃文斯也是非常有耐心的。影片中有一場打斗戲,設計的是其踩到死魚摔倒??死锼埂ぐN乃拐J為那是一件很傻帽的事情,有損形象。奉俊昊就用東方神秘主義的理論來向其解釋,說那是一種表面上不易理解的、東方式的“失誤的美”。
此外,必須一提的還有威爾福德的扮演者艾德·哈里斯,他曾經四次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提名;榮獲第七十屆金球獎電視類最佳男配角獎、第五十六屆金球獎電影類最佳男配角獎,以及第二屆美國演員工會獎最佳男配角獎。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好演員。
在《雪國列車》的人物塑造中,其戲份不多,分量卻極重。一些最重要的點題的臺詞,或者由其說出,或者在其的誘導、激發下,由演對手戲的演員說出。這些表演皆需四兩撥千斤,且恰到好處。而其的確能做到瓜熟蒂落,在不經意間,贏得石破天驚的效果。
特別值得研究的是,《雪國列車》有好的發人深省的故事、優秀的演員和出色的導演,但在我國內地卻沒有得到相應的高票房回報。有人統計過,韓國的電影在中國,從來也比不上韓國的電視劇受歡迎。近十年來的內地電影票房的前100名中,竟然沒有一部韓國影片。
反過來,韓國電視劇的情況全然不同,《來自星星的你》在播出時萬人空巷,播出后成為國人的第一談資,獲取的追星族如汪洋恣肆,一片澎湃。
韓國電影在中國最賺錢的是中、韓合拍的《大明猩》。其票房紀錄達到1.1億元人民幣。不過,這主要應歸功于中國投資方華誼兄弟公司,其在中國的各種資源上均有優勢。
有網民稱:無知少女看韓劇,變態大叔看韓片。這雖是玩笑,有點夸張,但也從觀眾方面,反映了韓國電視劇與電影的不同之處:韓國電視劇先是根據觀眾的興趣,決定題材和演員,然后,邊寫劇本邊拍攝,邊播出邊修改劇本,再拍攝播出……根據民意來更改情節,包括人物的喜怒哀樂,生死去留……是典型的商業制作,以賣錢為標準。而韓國的電影卻比較遵守電影藝術的創作規則,有時候,其態度比好萊塢還要嚴肅認真。
從1998年開始,韓國政府取消了“電影審查制度”,實行了“電影分級制度”。其電影導演可以任選題材去拍攝,政府則有政策扶植:要求每年國產電影的放映數量不得低于外國影片的引進數量。而韓國導演們不惜時間、成本,慢工出細活,漸漸打磨出了一個良性循環的電影環境。近年來,在戛納、威尼斯、柏林三大國際電影節上,已經屢屢獲獎。
可惜的是,中國的影視迷們,很少關注同樣是由金秀賢主演的《隱秘而偉大》,以及全智賢參與的動作、諜戰大片《柏林》,而迷醉在那些虛無縹緲的所謂“少女夢”中。
這種自戀的夢幻需求,應該說是社會養成的,也是我們的國民性中,實用主義加機會主義在精神和情緒上的折射,其結果必然是惡性循環,使我們的社會與生活,全都懸在空中懶洋洋地因循混過,缺乏獨立思考的厚重,務實的勤奮,以及百折不撓地前行的勇氣。
應該向《雪國列車》中底層的人們學習,寄希望于自己,克服對新天地的恐懼,推動生活的列車,隨著心靈深處的渴望與理想,不懼顛覆地勇猛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