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蘭
教學樓頂的樓閣,寬闊敞亮;環繞四周的書架,整整齊齊;書架上的書籍,琳瑯滿目;幾盆綠色植物恰到好處點綴在角落,蛋黃色的書桌椅子靜靜鋪展在200多平米的閱讀室。閱讀室里,學生們靜靜地翻閱,安靜地做著筆記,幸福,安詳,洋溢青春的氣息,散發圣潔的光芒,他們一定感受到了閱讀的快樂美好。置身其中,書香四溢,蕩漾著暖暖的情愫,牽連出關于閱讀的些許記憶。
閱讀就是讀書看報,了解其內容的一種方式。如今還包括上網閱讀。閱讀讓人成長,對于每個人來說,個人的閱讀經歷、感受應是大不相同、異彩紛呈的,豐富的、單一的、枯燥的、快樂的、悲傷的。于我而言,閱讀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碎片,斷斷續續地散落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殘存在我豐富的記憶里。
追溯我的閱讀史,實在是五味雜陳。小時候,課外閱讀幾乎是空白——因為那是物質和精神都極端匱乏的年代。除了課本,我的周圍根本就沒有課外書籍的存在,一些歌謠的傳唱成了獲得知識的狹小通道。 “麻屋子,紅帳子,里面住個白胖子”, “兄弟七八個,圍著柱子坐,如果要分家,衣服都扯破”。坐在屋外板凳上,仰望藍天,總有許多的疑問在盤旋:山外的世界是怎樣的神秘莫測,山巔能否觸摸藍天……大把大把的時間就在疑惑中被揮霍殆盡。
語言比較豐富的鄰居老人,聽他們聊天吹牛,是我幼小心靈的期盼。但是他們無法回答我的許多許多的疑問,我自然也終不能有閱讀的途徑去獲悉知識。那時候最幸福的是能聽到廣播,能從廣播里獲取一些知識。我最喜歡的是 “dididi……dididi……小喇叭開始廣播啦”,美麗的聲音,通過小小的舌簧式喇叭,在寂靜的山間盤旋,回蕩成一幅一幅獨特的山水畫。
至今還能記得的是從廣播里面聽到的 “從三到萬”的故事。中考時的古文閱讀剛好是翻譯這個故事,我是非常得意的輕松的完成,為我的中考成績貢獻了一定的分數,為我考上師范學校助了一臂之力,算是冥冥之中對我當年有限的 “閱讀”的一種饋贈。
許多年之后,當我的兒子帶著抱怨的口氣,述說著他閱讀史的開端: “每到假期就有幾本名著等待我去征服,那種用書催眠的日子,那種被逼讀書的無奈啊,不可言狀。”而我能憶起的閱讀史的開端卻是無書可讀的無奈,是對閱讀的無限渴望。
我的閱讀,開端于我踏進南壩中學的那一年,當我領到小小的借閱證的那一天,當我忐忑走進學校閱覽室的那一刻。一片新的天地在眼前展開,自那開始,我的課外活動便在閱覽室度過,仰望著高大的 (對于那時的我而言)書架中,穿梭于用繩索串聯的介紹書籍大致內容的卡片 (圖書室的老師用筆書寫的)中,我目不暇接。選擇一本喜歡的讀物的卡片,到管理員蔣老師處辦理借閱手續,她便從書架中找出我要借閱的書籍,交給我。有時候我就在閱覽室快速翻閱,更多的時候是把書借出來,利用課余時間閱讀,午飯后和晚飯后,放棄我曾經最喜歡的打乒乓球和跳橡皮筋的活動,安靜地閱讀,讀得如癡如醉,真實地體會到閱讀帶給我的快樂,那時候的閱讀,用如饑似渴來表述,恰如其分。就此,我走向了屬于我的閱讀世界。
《暴風驟雨》是我的第一本課外讀物,因為學到 《分馬》的時候,教語文的賈老師就介紹了 《暴風驟雨》的大致情節,于是我就到圖書室借閱,真正意義上的閱讀就此開始。當時還讀過 《太陽照在桑干河上》、 《隋唐演義》、《青春之歌》等課外讀物。其中的內容,到現在都還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程咬金的三板斧,金環銀環的音容笑貌,好像還歷歷在目。
遇到南壩鎮的逢場天,中午,我必到小鎮書鋪去赴心靈之約,在書的世界徜徉。翻翻這本,看看那本,本本都愛不釋手。讀讀序言,翻翻內容。因為時間短,一般會選擇翻閱連環畫冊,其中情形曾在習作 《小鎮書鋪》里有過較為詳盡的描述。
那時候,我的眼里還有一處書籍的集中地,就是鄰鎮廠礦的書店,因為囊中羞澀,有時連讓售貨員把書從柜臺里書架上拿給我看看的勇氣都沒有,那些書籍,與我近在咫尺,卻仿佛遠在天邊,我只能隔著柜臺看看書籍的封面,浮想聯翩一番而已。后來,我的弟弟的零用錢幾乎都貢獻給了那個書店。他到那里趕場,一定會到那書店去買書,每次買一本或兩本,居然買齊了成套的 《三國演義》、《水滸傳》、《七劍下天山》等連環畫,花費不少。可惜的是,那些書籍在我們都到外地讀書后,被人借走,然后就杳無蹤跡了。
師范學校的那段時光,是我朦朧的青春時代,亦是一段錦繡年華,綻放出生命的風姿色彩。肆無忌憚揮霍青春年華,游刃有余穿過如花歲月,賞心悅目詮釋無悔情懷。學校的圖書室比初中的更大,情景卻是略顯冷清。同學們都忙著參加各種各樣的課外小組,鍛煉能力,為走上講臺做準備。我們學習各科文化知識,學習教育學、心理學以及教材教法。我亦青春洋溢地參加了四個課外小組,似乎沒有時間讀課外書,于是我迷戀上讀報。
學校的報欄前總有我閱讀的身影,矮小,認真,匆匆。我會把從報上看到的天下大事、時政要聞、逸聞趣事、體育、明星、八卦熱心地轉播給同學們,和同學分享閱讀的歡愉,“小靈通”的綽號由此而來。那時特別崇拜中國女排,因為她們是國民英雄,她們的拼搏精神鼓舞著全國人民。每個隊員,每場比賽,我皆如數家珍,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應證我是名副其實的 “小靈通”。青蔥歲月里不缺乏偶像,那時我喜歡的明星是山口百惠、三浦友和,從閱讀中關注他們的信息,蚊帳里掛著她們的小畫片,收藏著與他們有關的消息。按現在的說法,我是他們的鐵桿 “粉絲”。
當時流行武俠小說, 《神雕俠侶》、《射雕英雄傳》、《笑傲江湖》、《天龍八部》,在同學之間流傳,不知何故,我卻不感興趣,沒有細讀。我們寢室的一個小姐們看得如癡如醉,天昏地暗,上課偷著看,晚上打著電筒在被窩里看,還迷上練武打,本領沒有練出來,倒把1.5的眼睛變成0.4。
當時流行言情小說,以瓊瑤小說為主潮,青春期的我遭遇那些風花雪月,便深受其害,癡迷著情深深雨蒙蒙的意境,期待著不沾人間煙火的所謂純粹的愛情,那是微笑著流淚的甜蜜而又苦澀的閱讀經歷。
教語文的蔣老師布置我們閱讀課外書籍,他的監督機制到位,迫不得已,我們只好抽出時間完成任務,我終于閱讀了幾本名著。可是對于 《紅樓夢》的纏纏綿綿,似乎是讀不懂,我又不喜歡 《水滸傳》的打打殺殺,倒是把玄妙虛幻的 《西游記》,讀得津津有味。我曾迷戀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和那些智斗妖精的精彩情節,現在都還能回憶起那時的幼稚。對蔣老師的印象深刻,高高的個子,敦實的身材,國字臉,帥氣,寫得一手漂亮的粉筆字,普通話標準,聽他的課是一種享受。我的一位同學,上課就仿寫他的字,后來也寫得一手好字,羨煞我們。可惜我們沒練到真本領。我們畢業后,老師就到北京讀研究生去了,據說后來在成都工作,消息是否屬實,不得而知。
當成為一名鄉村女教師后,我終于有錢買書了,雖然那時工資很低,除了生活開支,所剩無幾,我并不能隨心所欲奢侈地買書,但是我盡量精打細算,節省下買書和訂閱報刊雜志的費用。在那偏僻的山村,在那寂靜的夜晚,在那如豆的煤油燈下,跟隨主人公悲喜交加,我欣喜異常。我讀得酣暢淋漓,如癡入迷。那些閱讀的日子如陽光,燦爛著那迷茫單調的歲月,照耀我幸福而快樂的成長。
雖然有古人說書非借不能讀,但我還是購買了許多許多書籍。那些年月里,我買了 《紅樓夢》、《聊齋志異》、《漂亮朋友》等名著,還訂閱了 《少年文藝》、《海外星云》、《文摘》之類,屢次搬家,我都舍不得丟棄,直到現在它們都呆在我的書櫥里。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訂閱報刊雜志,出差時看見好書總要購買。那種擁有書籍的感覺真好。當然,我也體會到袁枚說的 “書非借不能讀”的道理,總想到 “姑俟異日觀”,不能如以前般及時閱讀了。閱讀時斷時續,閱讀的書籍不多,閱讀的質量大打折扣。回溯那時段的閱讀,是生活的油鹽柴米,給我的閱讀留下了很多遺憾。
閱讀讓人成長,我意識到自己學識淺薄,開始自學漢語言文學專科課程,學習了古代文學、現代文學、古代文學作品選、現代文學作品選、外國文學作品選等。只有在工作之余熬更守夜地學習,在別人打牌娛樂的時候學習。我背誦了一百多篇古詩文,學到了很多知識,考試成績很不錯,順利獲得畢業證。然后又參加了漢語言本科考試,被四川省教育學院函授本科錄取。所謂函授,就是讀三年,每年兩次集中學習,當面接受老師的教導,每次二十多天,三年總共參加六次集中學習,其余就自學,參加集中考試,所有科目考試全部及格就畢業。
每次集中學習的時候,當同學侃侃而談《百年孤獨》、《白鹿原》、《人生》等等時,我就感到自慚形穢,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我的自信心成為了蝸牛殼里的那一點肉體,渺小至極。我默默記下書名,學習結束回家后,要么買書,要么借書,趕快想辦法閱讀。那幾年屬于狂補,一陣狼吞虎咽,囫圇吞棗,不求甚解,以至于現在連書名都記不起幾個,雖然如此,但是至今都還感謝那段經歷。
那時我們的寫作老師是著名作家鄧賢,他的作品 《天堂之門》、《中國知青夢》、《大國之魂》等,是我喜歡的知青系列及遠征軍歷史,我讀得有滋有味。老師對文學的熱愛,激發了同學們的閱讀熱情,老師筆下生動的描述,讓我們也有了向老師學習寫作的欲望,蠢蠢欲動。感謝老師,讓我們不僅熱愛文學,而且敢于大膽嘗試。當我的涂鴉之作勉強成為集子時,邀請老師為我的集子寫序言時,老師在百忙中欣然應允,更讓我感激涕零。
兒子兩歲以后,最溫馨的閱讀場景上演。從他能夠翻看畫報開始,也就留存了一幀美好的閱讀的畫面。冬日里,紅紅的木炭火在火盆里散發著溫暖的氣息,我和兒子坐在沙發上,他拿一本 《幼兒畫報》,我拿一本厚書,我們各自翻閱,靜靜地,靜靜地。屋子里彌漫著溫馨的書香,流淌著快樂的氤氳。我給他講故事,他忽閃著黑黝黝的眼睛認真地聽,然后他又得意地講給我聽。那時的兒子喜歡聽故事,每晚都聽著 《鞠萍姐姐講故事》入睡,磁帶至今都還留存。后來,我的同學送給兒子一套 《獅子王》,他喜歡得不得了,每天都看,把書翻到破爛,但是現在他已經不記得了,在他的文章里沒有過相應的描述。
兒子到縣城讀書后,我們住的地方到他讀書的學校有很長一段距離,他每天花在上學路上的時間不少,他也不喜歡看書了,喜歡給同學講故事,以至于有同學為了聽他講故事,陪著他到了我們家,然后又折回去回家,多走出好幾里路呢。
那段時間,我還在鄉鎮教書,過著單身漢的日子,在伙食團吃飯,不用做家務。日子顯得散淡,課文已上過幾遍,輕車熟路,不用花時間備課,作業也能很快搞定。白天課余都在乒乓臺邊度過,那打乒乓的水平就不用說了。晚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看書,沉浸在那些悲歡離合纏綿悱惻里,陶醉在那些優美華麗生動自然里,那是我閱讀的又一高峰期,記憶里還有 《平凡的世界》、《廢都》、《復活》等作品的一鱗半爪殘留。也就在那時候,我的習作 《愛生如愛子》在文學刊物公開發表,閱讀輸入和寫作表達有機結合,我的閱讀的激情再次被點燃。
隨著兒子的成長,他漸漸喜歡上閱讀,于是我們互相滲透,互相借力,我的閱讀天地由此而得以開拓。他讀韓寒、郭敬明的作品,他讀 《哈利波特》系列,于是我出錢,他買書,演繹著母子間溫暖的愜意的閱讀經歷。在我們的共同閱讀開始以前,我的詩歌閱讀僅限于課本,自從兒子買了顧城、舒婷、北島、海子的詩集,我也開始自覺閱讀,借此提升提升,熏陶熏陶。余秋雨、川端康成、泰戈爾的作品也成為我們共同閱讀的段落。
我的閱讀時斷時續,堅持到現在的是還在訂閱 《讀者》、《散文》,特喜歡紙質閱讀的感覺,或許是一種休閑,或許心靈深處有著對人生和文學的純真興趣。但是,我的閱讀只能是一種 “淺閱讀”。有人說,閱讀決定著一個民族思維的深度和高度,對文化傳承、國家發展有著重要意義,如果只是滿足或過分熱衷于 “淺閱讀”,對于國家和民族是災難性的。我們應該提倡 “深閱讀”,提升全民的閱讀能力。
也許我還不能達到這些高度,只希望有書籍相伴的日子能一直延續,延續,讓生命永不枯燥,永葆青榮。
有人說,讀書是一場跋涉。閱讀對于一個人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太多的名人名言早已給出了各種各樣的論斷。我只覺得,這更像是一場冒險,你不知道接下來等著你的,是坦途或是荊棘。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必然會帶給你萬水千山走遍的成就感和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