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組詩）

■敬丹櫻

沉魚

變輕之后，開始用鰓呼吸

比起睜著眼睛說瞎話，更愿意睜著眼睛打盹

偶爾拾起角落里的句子

扔進酒杯，對著陽光，淺淺一晃

偶爾點燃濕漉漉的水藻

吐出的煙圈

半是明朗，半是惆悵

空房間

是誰在我身上搭建了如此多的空房間

沒有音樂和花朵的空房間

不哭不鬧

不說不笑的空房間

被誓言遺忘，被夢想敷衍的空房間

只招來孤和獨兩位租客的空房間

是誰在我心上搭建了如此多的空房間

執迷不悟

等待東風的空房間

想

突然就不想下載你了

我想在任務欄中取消你

我想從記憶程序卸載你

可為什么我想哭

還想拉著你一起哭，想用滾燙的淚水

燒壞你肩頭簇新的羊駝絨

即便我眉梢的舊傷疤從未邂逅你

溫暖的指腹

即便我臉頰的小雀斑從未闖入你

狐貍的眼眸

若

若你從生命里，抽出一分鐘想象——

秋夜。在地圖沒有標注的某個村子

一個愛鉆死胡同的女人

整夜未眠

逆著風，她一盞盞點亮果園里那些橘子味的

紅燈籠

若你輕易猜出她脖子上新買的圍巾

正是你

喜歡的那種藍

仿佛

是不是所有桃花，終將辜負

淚水的灌溉

在一首詩的第一行

我寫下“然后”

仿佛你不是誤闖鏡頭的他山之石

不是畫蛇添足的蹩腳戲份

仿佛我們曾共攀峭壁，同游滄海

仿佛我們已抑揚頓挫

仿佛我們將起承轉合

迷途

塵世太黑了。一盞燈不夠

兩盞燈不夠

冬天太冷了，一件寒衣不夠，兩件寒衣不夠

野百合那么白。還不夠。

她用水洗，用淚洗用血洗，她想把自己

洗得更白

她越洗，越薄

她看著迷途的金魚抱著湖水

兜兜轉轉

她看著小小的雪球，在白棉被上拓土開疆

收件人不詳

她在懸崖邊寫深淵里寫

她在醉里寫夢里寫，她蹙著眉寫噙著淚寫

她不管季節更替

她不顧換了人間

她一路匍匐一路寫，她一路絕望一路寫

她撕碎了花箋她在空中造雪

她撕碎了自己她乘烈焰回家

冬天慢慢走遠

而她再也收不到，一封春天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