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外二首）

■甫躍成

用房子套住他，車子困住他。

文憑，合同，證書，四面八方

射來的暗器，打得他躲閃不及。

給他點兒甜頭，送他一個

漂亮老婆（順便搭上岳父岳母），

叫他不敢拈花惹草，夜不歸宿。

送他一個大胖兒子，跘住他的腿，

叫他不敢貿然辭職。讓物價上漲，

血壓上漲。讓他的爹娘日漸衰老。

讓出差和加班掐住他的肺，

擠不出一絲嘆息。

無數頂帽子扣在他的頭上，

無數條繩子拴在他的身上。

繩子的另一端，握在親戚手中，

輿論手中，公章和處分手中。

把繩子收緊，他就張開四肢，

不得動彈；再緊一些，他就

飄起來了，像十字架上的耶穌，

對世界耷拉著干癟的腦袋。

一只蝴蝶剛剛起飛，

就撞入一張蜘蛛網中。

櫻花

就像一條路，走著走著

就成了死路；一個人，聊著聊著

就可能無話可說——

我看著這一樹櫻花，想找出它們

跟去年的櫻花有何不同，

但是我什么都沒有發現。

關于它們，我又能說些什么？

我張了張嘴，再一次張了張嘴，

然后閉上。

高中時候

高中時候，我的幾個室友

都在背著老師談情說愛。

他們悄悄行事，隨時豎著

兔子的耳朵，對任何風吹草動

都不敢掉以輕心，趁人不備，

就拉拉女孩兒的小指，

或者在小紙條中

說一些生澀的情話。

可是他們沒有一對走到現在。

十八歲的情侶

眨眼之間一拍兩散；各自結婚，

生子，把難得的閑暇

拿來斗地主，上網，

觀看賽事直播，卻很少有誰

再像高中那樣，擠出有限的時間

陪陪自己的老婆。

如今我們生活安定，

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想牽哪只手

都不需要偷偷摸摸。

一切皆已名正言順，

只是我們再也無法

心跳加速，并且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