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之后（組詩）

○熊衍東

收割之后

喧鬧退場

大片大片的麥子像春天的道具

一下子就拆卸完了

田野空了,你的心空了

天空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你僅有的一點快樂

更大的失落,如同曠野瘋長的草

一遍一遍纏繞你

孩子們鴿子似地飛遠了

那些捉襟見肘的日子,你的期望是滿的

富足的眼神,就是一壇酒,你一飲就醉

再重的擔子用力就挑起來

你有使不完的勁

有永遠不會泯滅的豐富的想象

而今收獲后的田野多么空曠寂寞

這人生的舞臺

一臺獨角戲

就要開場了

孤獨是一片樹葉被風重復著吹

重復一件無聊的事

把一杯茶反復用開水泡

就像一片樹葉被風反復吹拂

你的孤獨就是那些葉子被風反復吹著

不發出一點聲音

你想你是一片葉子

會喊出來,會把壓抑許久的心事

拼命掙脫樹的束縛

來一次轟轟烈烈的飛翔

蒲公英老了有花替它去飛行

門前的古槐老了,還有一片云彩帶走它的思念

而你像一片掙脫不掉的葉子

就被風一遍一遍吹著

一個人最寂寞的日子

就是一片葉子老得只差被風帶走

晚歸的羊群

一大片一大片白云被夕陽撕下來

沿著羊腸小路鋪進了村莊

那只掉在后面的懷孕的母羊

像一個句號

表情幸福而安詳

黑色的牧羊犬

是牧羊人飽蘸激情潑出的墨

那么多感慨和甜蜜寫在宣紙上

很快就被夜收藏了

羊咩咩的叫,牧鞭歡快地炸響

好奇的星星只睜開眼看了看

一彎新月只把門栓抽開了一條縫

一幅風景畫就被村莊卷起來了

湖灘上的貝殼

湖邊一只貝殼支起耳朵

聽風聽雨

聽大地的心跳

濤聲依舊，你聽到了那拍岸而起的濤聲

憤怒的尖叫嗎

那條棄水去的魚也支起了耳朵

與貝殼交流著什么

是水鳥的哀鳴

還是野鴨白鷺的呼喊

一只貝殼和一條風干的魚

奮力游上岸之后

緣木求魚的人已不會背道而馳

湖水瘦弱成一面渾濁的鏡子

有誰還能對鏡梳妝

支起耳朵的貝殼

讓我遠去的足音更加沉重

路邊開放著一朵勿忘我

那么不起眼,蝴蝶不在意,蜜蜂擦肩而過

茂盛的花期一個接一個

誰會被你淡淡的藍色心情打動

小小的,小得像草叢發辮上一枚袖珍發卡

被人留意的是草尖上滴著露的珍珠

不知名的昆蟲嬌滴滴的歌聲

葉飄落的舞姿

以你的小,天真無邪含情脈脈地看著我

純凈的目光像家鄉的一潭秋水

你從田埂上朝我走來

你小小的發辮上別著的發卡

在我的夢中一次一次發芽

在寂靜中獨自開放

遠離喧囂,你守著最初的諾言心口如一

而我在巨大的誘惑面前,棱角被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