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

李思奇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于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

——題記

不經意間想起我們曾經學過的那篇《囚綠記》，那抹囚在屋子里的綠色，那株囚在心里的希望，不禁心里泛疼。任歲月荏苒，沖刷記憶的彼岸，慢慢懂得，沒有誰是誰的包袱，也沒有誰是誰的救贖。人生在世，或囚于人，或囚于己。無論如何，終歸是囚在這世間了。

不是每個人都心甘情愿被束縛，折斷了的翅膀亦渴望飛翔天宇。那個道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的任性小孩，怎甘心被這四四方方一世界困住？樹枝想去撕裂天空，卻只戳了幾個微小的窟窿，他透出了天外的光亮，卻也被人們視作星星和月亮。連樹枝都想要撕裂天空，更遑論他了。他說： “想追求一種永恒，即使傷痕，也奮不顧身。”但是，很顯然，這個被幻想寵壞的小孩依舊是那個被囚禁的小孩。不同的是，束縛他的，不是世界，是他自己。他說： “如果可能，我將幸福地失落，在冥冥之中。”他被囚在了自己的伊甸園中，他幾近瘋狂地對死亡選擇，也最終沒能擺脫一個 “囚”字。他是一個囚徒——內心無法實現的理想世界的囚徒。他是個天才詩人，他是顧城。

死，也許是一個人的解脫，卻是另一個人深深的枷鎖。不是每一份相遇都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生離、死別，留在世間的那個，依舊被深深地束縛著。人間四月，江南煙雨，她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她是世間最清澈的人兒。她讓徐志摩牽掛了一生，讓梁思成寵愛了一生，讓金岳霖懷想了一生。這個女子，一世清白，卻也終究逃不過一個 “囚”字。囚于世俗眼光，毅然離開熱戀中的徐志摩；囚于內心的情感，終身抱愧于他之妻；囚于案牘，在抱病最后幾年，也不曾停筆。她是一個淡泊寧靜到讓人以為她是塵中仙的人兒，但她終究不能免俗。在志摩意外死亡后，她又怎么會，怎么能一世輕松？被囚于回憶，囚于悲痛，卻自始至終都不愿表露一點兒的女子，太讓人心疼。她是巾幗才女，她是林徽因。

其實，世間萬物有什么能逃脫一個“囚”字？無論是金錢、房車，還是執念、追求，哪一個不是束縛？莊周先生淡泊名利，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于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不囚于外物，那么他是否能于世間逍遙一游？在我看來，不盡然。他視權貴如腐鼠，卻也因這只腐鼠而受好友惠施的追捕；他夢中化蝶，醒后卻躑躅，是蝶化我還是我化蝶。他也終究逃不出這世間的束縛，逃不出一個 “囚”字。

山水可以兩兩相忘，日月也可以毫無瓜葛。沒有誰是誰的救贖，也沒有誰是誰的包袱。我們終究沒能逃脫一個“囚”字。

呵，這世界！呵，這囚籠！

每個人都是囚徒。

（原載 《九寨溝中學》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