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鈴

王 輝（浙江）

難得有了幾天休假，他歸心似箭，連夜買了火車票，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他是個工作狂，像一臺不停旋轉的馬達，永遠不知疲倦地工作著。因為忙，所以很少回家。雖然也常給家里打打電話，但畢竟隔著電波，如同隔靴搔癢，這讓念兒心切的母親少不了埋怨。說到母親，他心里一直很愧疚，母親這一輩子很辛苦。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因禍致殘，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了母親瘦弱的肩膀上，是母親靠打零工撿破爛養活了全家，并供他念完了大學。如今兒行千里母擔憂，每次電話里，母親總要嘮嘮叨叨，叮囑這叮囑那，既怕兒子凍了，又怕兒子累了，還怕兒子吃不好，末了，就說： “啥時回家啊，爹娘想你，等著你一起包餃子呢。”他總說：“快了快了，等忙完了這陣子就回家。”可每次都讓母親空喜歡一場。自去年父親去世后，母親更孤寂，他曾打算攢錢買房把母親接過來一起住，可望著高掛在天上的房價，不知要打拼到猴年馬月才能買得起。他覺得欠母親的太多太多。

傍晚時分，他終于回到闊別已久的家，懷著激動的心情，他按響了門鈴。叮咚叮咚，清脆悅耳的門鈴，立刻勾起了他無限美好的回憶。記得小時候放學回家，他一按門鈴，母親就一邊用手擦著圍布，一邊笑盈盈開門迎接他： “喲，咱們的小寶貝回來了，來，讓娘親親。”

今天，隨著鈴聲響起，母親又出現在門口，還是小時候那個笑盈盈的母親，不同的是黑發變成了白發： “兒子，娘知道你今天要回來，早早地守候在門口，就等著那一聲鈴響，今天終于給等來了。”

望著娘飽經風霜的臉孔，他心里一陣酸楚，說： “娘，你身體還好嗎？”

“娘身體好，倒是兒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母親撫摸著兒子的臉，仔細地端詳著， “都半年沒回家了，這次來，可要多住幾天。”

他點點頭： “公司領導說多放我幾天假。”娘高興地說： “一個人在外太辛苦了，是該好好休息，養養身體了。餓了吧，娘都為你燉好了雞湯，做了你最愛吃的番茄炒雞蛋呢。”

他許久沒有在家吃飯了，今晚，吃著娘做的飯，那個香甜啊，從嘴里一直甜到了心坎里。娘看著兒子吃得狼吞虎咽，滿是皺紋的臉笑成了幸福的菊花樣。

然而，事情并未隨娘所愿。兒子在家只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公司就發來急電催他回去。娘就嘮叨著： “啥事這么急，才來就走？”他向母親解釋，公司有要緊事等他去處理耽誤不得。母親就不再言語，默默地給他收拾行李。突然母親想起了什么，說： “幫娘做件事，換個音樂。”轉身從里屋拿出一款手機。他明白了，母親是要換手機鈴聲。 “娘喜歡什么音樂？”娘走到門口，按響了門鈴，叮咚叮咚，娘說： “就這個。”他詫異，笑說： “就這？”

母親點點頭，說： “對，就這個。娘喜歡，娘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好聽的音樂。你小時候每次背著書包放學回家時，娘總是一邊聽著叮咚的門鈴聲，一邊歡歡喜喜地把門打開迎接你。后來你上了大學有了工作，這門鈴聲就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電話。電話好是好，可哪比得上門鈴那樣暖人心窩。”他眼窩不知不覺濕了，拉著娘的手，娘背過臉，有點難為情地接著說： “唉，娘好懷念從前的日子啊！娘天天盼著你回家，盼那門鈴響起來。可是盼來盼去，盼來的總是電話鈴，娘知道你工作忙，不怪你。娘就尋思著，把門鈴放到手機里，往后你一打電話，門鈴就響了，娘就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打開門就能看見我的好兒子。兒子，這事能做成嗎？”

“娘！”他像孩提時一樣，摟著母親，羞愧得無地自容，眼淚奪眶而出，連聲說： “能做成，能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