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于心亮（山東）

那是一條多么好的狗，聽話、懂事、通人性，無論何時何地，都默默地相伴著，不離不棄，無怨無悔……許多時候，狗比人好，尤其比趙耳那王八犢子好！

女人每次都這樣想。尤其挨了打的時候，女人就更是這樣想。

女人不想活了，她去上吊。狗叫得全村人都能聽見。

上吊不成，那就去跳河吧。狗也跳下河，把女人給拖上岸。

女人氣極了，掄起鞋底子打狗，拎起棍子打狗，撿起石頭打狗……狗不躲藏，無論多疼，多受傷，也不喊，也不叫，就跟挨趙耳打的時候的女人一樣，咬著牙忍受。

女人抱著狗哭了。狗也嗚嗚的，陪著女人哭。

哭夠了，女人就跟狗說：你怎么對我這么好呢？

狗朝女人晃著尾巴。

女人說：你要是真對我好，就咬趙耳那王八犢子一頓，幫我出口氣。

狗晃著尾巴。

女人說：你答應了？你真答應了！……那好吧，我先看看你敢不敢真咬！

女人扎了個稻草人，跟狗說：這是趙耳。

狗就撲上去，幾口就把稻草人咬個稀巴爛。

女人很滿意，說，很好，就這樣，往死里咬！咬不死趙耳，他還要打我，我被打怕了，你知道嗎？狗狗。

下了狠心，女人就盼趙耳回來打她。女人還想，如果狗去咬趙耳，自己是不是要假裝去阻攔呢？還有，倘若狗去咬趙耳，趙耳是不是會反擊呢？如果這樣，自己要不要死命抱住趙耳，讓他還不了手……對，就這樣，要么不咬，咬就往死里咬！

女人突然特別的開心。

女人盼趙耳回來。

……

趙耳回來的時候，女人正坐在苦楝樹下，嘴里吹著一只海螺。

趙耳帶回幾個朋友。趙耳說：這是我老婆。

趙耳的朋友就說，狗日的趙耳，你竟然有這么好的老婆。趙耳就笑。

趙耳還說：我老婆性子也好，我壞脾氣上來了，往死里揍她，她也老老實實挨著，不犟一句嘴，不說一句氣人的話。你們說說，你們有我這么好的老婆嗎？

趙耳的朋友都很羨慕趙耳，羨慕的方式就是夸趙耳的女人好。

女人被夸得很不好意思。

趙耳對女人說：做飯去吧。

女人很犯難。家中缸里沒米，筐里沒菜，案上沒肉……女人不知做啥好。

女人想跟趙耳說說。可看到趙耳跟朋友說得很開心，女人就沒說。

女人看到了狗，狗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趙耳的脖子。女人感覺很害怕。

女人燉了一鍋肉，噴香、噴香的，冒著熱氣的狗肉。

趙耳很開心，招呼著朋友吃肉、喝酒、吹牛……

女人看著，很幸福。

……

女人挨了打。趙耳一喝多酒，就打女人。女人手捧著狗皮，暗自落淚。

女人手里拿著刀，她想，連殺狗的勇氣都有，殺個人，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女人面對趙耳。

趙耳面對刀子。趙耳往胸脯上畫個圈兒，說這里，往這里扎，一刀下去，撲——！

女人狠下心，眼一閉，手里刀子撲——扎下去！

刀尖扎破了女人腿。女人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趙耳鄙夷地嗤了一聲。然后，翻個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