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德綱
忘年交
◎ 郭德綱

1998 年,我與張文順先生相識,遂成忘年之交。經坎坷歷障礙,苦難中我們也留下許多快樂。德云社初期,常有不軌同行潛入后臺尋釁,一般不等我反應,先生便起身呵斥,言辭之激烈絲毫不像老藝人之婉轉。也曾有人欲借官臺演私戲,逢此時張先生便笑著回應:“看你打算交多少錢了。”來人往往尷尬而退。
有一時期,某藝術家抵制德云社,張先生大怒,竟要沖到對方臺前上去辯理。我苦苦相攔,先生道:“有能耐臺上比試,臺下陰人算什么東西!我打他去,反正我張文順癌癥,讓他弄死我!”彼時,張先生已經查出是食道癌。此情此景,我無言回應,唯耐心勸慰而已。
張先生的病越來越重,已經不能正常交談了。由于病魔的侵擾,他的體重驟減,衣服都肥大了。先生拖病體把好衣服分送眾人,我問何故,老人笑著說道:“就著沒死,留個念想。死了再送,人家討厭。”他說得很輕松,我心大痛。
2008 年,張先生又住院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好兆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留住他。德云社所有人分班服侍,為了讓他不寂寞。一天天煎熬中,我們走進了2009年。一個下午,我去探望。張先生精神一振,我知道他有話說。屏退左右,病房中只剩下我們爺倆。
我故作輕松:“說吧,要干嗎?”老頭愣了片刻,突然一抱拳,鄭重其事地說:“我知道不行了,老伴兒、閨女、外孫,拜托了!”我知道他是個極聰明的人,多說無益,怔了片刻,低聲說:“放心,都有我呢。”他點點頭,雙手合十表示感謝。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流滿面。
2009 年2月16日,張文順先生離開了我們。德云社停演七天,高調祭祀。我寫了一副挽聯:東海風起悲公一去空余恨,西山日落哀哉兩字不堪聞。橫批:氍毹英豪。靈堂中,我咬著牙發狠:辦一堂最好的白事,我看他們誰死得過張文順!
抬眼望著后臺懸掛的張文順先生遺像,依然歪著肩壞笑。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沒了。我嘆口氣,拿起張先生供桌上的紅塔山香煙,點燃一支插入香爐,這是他生前最愛吸的牌子。
(摘自《過得剛好》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圖/周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