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的東西裂痕

程蒙

在這個沒什么人聽廣播的時代，瑪麗佳電臺還是有一定的政治影響力的。就在老波蘭人認為自己的國家如今被新物質主義經濟文化和他們眼中的社會道德腐壞疏遠的時候，這家以保守立場著稱的廣播公司成了他們的代言人。

瑪麗佳電臺成立于1991年，填補了波蘭劇變后的空白。羅馬天主教神父塔德烏什·里德奇克最初創立這家電臺的原因，就在于他想為這個需要代言人的郁悶群體打造一個喉舌。里德奇克神父把這個電臺變成了一門有利可圖的生意，現在他的產業包括一家私立大學和一座位于托倫的水山公園，而電臺正坐落于這個公園中。

“波蘭的B面感覺文明落后”

說起瑪麗佳電臺最忠誠的死忠粉，他們大多為波蘭東部農村區域居住的老人家，這些人都支持保守的法律和公正黨。他們是波蘭B面的一部分，位于貧窮欠發達的地方，相對于波蘭A面，華沙、波茲南和弗羅茨瓦夫周邊的西部發達地區，分裂已經遠不止財富差距。美國印第安納大學中歐地區專家帕德里克·肯尼說：“能感覺到兩個波蘭之間的文化差異，以東部壁壘為界，波蘭的B面感覺文明落后。”

波蘭的東西部分裂可上溯至15世紀，當時歐洲人去亞洲和美洲冒險，國際貿易剛剛興起。歐洲西部諸國通過設立殖民地向境外擴張，占據了制造業和貿易的統治地位，而當時的波蘭和多數中歐國家還處在農業時代。強勢貴族統治下的波蘭和烏克蘭成為了歐洲的糧倉。封建主義依舊盛行。

而真正造成波蘭東西不平衡的開端，則應該追溯到三國瓜分時代。1772年5月，沙皇俄國、普魯士、奧地利三國在彼得堡會談，于8月5日簽署第一次瓜分波蘭的條約。此后連續三個瓜分條約，形成了后來一個多世紀的地域格局。

三國瓜分波蘭之后，俄國吞并了立陶宛、庫爾蘭、西白俄羅斯和沃倫西部，把邊界推進到涅曼河—布格河一線，共12萬平方公里，人口120萬；奧地利占領了包括克拉科夫、盧布林在內的全部小波蘭和一部分瑪佐夫舍地區，共4.75萬平方公里，人口150萬；普魯士奪得其余的西部地區、華沙、其余部分的瑪佐夫舍地區，共5.5萬平方公里，人口100萬。至此，存在了800多年的波蘭國家滅亡了，波蘭從歐洲地圖上消失長達123年。

歷史的烙印直到現在依然還深深地刻在波蘭身上。在波蘭西部，多數農場規模較大，生產商品糧；而在東部食用糧占主要地位。根據歷史研究，1900年，普魯士波蘭的人均年收入為113美元，在奧匈帝國治下的加利西亞省，這一數據為38美元，在俄羅斯控制下的部分為21美元。1914年鐵路網的相對密度也反映了波蘭這種東西分裂：西部鐵路網密集，東部則罕有鐵路線。

東西貧富差距近5倍

一戰后，新獨立的波蘭在行政、經濟和文化等多個角度重新統一了該國的三個部分。然而第二共和國僅維持了20年，到1939年德國入侵又宣告終結。二戰期間，隨著蘇聯軍隊進入波蘭，這個國家在戰后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

然而波蘭的社會結構、政治和文化傳統、宗教信仰以及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都說明在波蘭建立社會主義具有先天不足的缺陷。不過，以貝魯特為首的波蘭政府還是全盤接受了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依據蘇聯模式，波蘭制定了把發展重工業放在首位，按“重—輕—農”的順序進行工業化的經濟發展戰略，結果使國民經濟比例嚴重失調，重工業片面發展，農業長期落后，物價飛漲，貨幣貶值，人民生活水平下降。

蘇聯模式的嚴重缺陷、波蘭人內心深處的反俄叛逆心理，加上宗教、自由主義的傳統和政府執政的失誤、官僚腐敗現象盛行等等綜合因素，使得社會主義在波蘭的執行顯得異常艱難，導致波蘭成為二戰后東方社會主義陣營中最不安定的國家。

上世紀80年代末的東歐劇變激化了所有的矛盾，波蘭東西部的分裂，以及鄉村和城市的分裂，如復仇般死灰復燃。1993年，這種新的不平等幫助后社會主義時代的民主左翼聯盟上臺執政。蘇聯解體后五年，波蘭最貧困地區的人均收入是華沙地區的四分之一。又過了五年，這一比例僅有五分之一，幾乎和1900年持平；差距持續擴大，直到波蘭加入了歐盟。2005年，華沙的人平均年收入是19100歐元（約合28800美元），相比之下，波蘭最貧窮地區的收入是4000歐元。

波蘭不平等的頂峰在加入歐盟后的第二年來臨，這一年同時也是瑪麗佳電臺最輝煌的時候。該電臺與在2005-2007年間執政的法律和公正黨政府關系密切。當時波蘭社會有個笑話很流行：法律和公正黨政府是世界上技術最先進的政府之一，因為它是“無線”（Radio既有“無線”又有“電臺”之意）遙控的。

歐盟成員國身份幫助東部波蘭實現經濟上的爆發式增長。波蘭外國投資局稱，從2007到2013年，波蘭從歐盟結構和凝聚基金中收到了23億歐元，國家又支持了4億歐元。波蘭最窮的五個?。翰ǖ吕x省、盧布林省、喀爾巴阡省、瓦爾米亞-馬祖里省和圣十字省，將基金用于最需要的提升，比如道路和其他基礎設施，更好的互聯網建設，以及鼓勵小型企業。這樣的發展模式讓波蘭很快得到發展。而在數據統計中，波蘭也是東歐劇變后，所有的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中發展速度最快的國家。

最優秀的人去了首都或國外

但是鴻溝依然存在。盧布林周圍的盧布林省依然是波蘭最窮的。當地大約36%的勞動力從事農業，是波蘭全國平均值的兩倍，而且多數都是生產力低下的小農場。除了農業，主要雇主是公共服務。安永會計事務所稱，該省的公共服務份額比國家整體要高出50%，薪酬低于波蘭其他地方的水平。在盧布林，一個有一兩年經驗的工人年收入約7200歐元，然而在西波蘭的弗羅茨瓦夫，同樣的工人年收入約10000歐元。在盧布林省，網絡接口依然罕見，失業率也比國家平均值要高。

該地區人口正在流失。許多人移民了。盧布林有5個公立和私立大學，在校生超過8萬人。但是畢業后最優秀的人都去了華沙或國外，因為，在當地的私人領域鮮有工作機會。

克日什托夫·祖克自2010年以來一直是盧布林的市長，他一直努力幫助自己的城市追上西部城市。他負責盧布林2013—2020年發展戰略，該戰略為城市規劃了一些雄心勃勃的計劃。市長顧問之一馬里烏什·薩根稱：“盧布林旨在成為通往烏克蘭和俄羅斯的大門。”這個主意是想將盧布林毗鄰動蕩的烏克蘭和貧窮、治理不當的白俄羅斯變成其優勢。盧布林距烏克蘭有100公里，距白俄羅斯也有150公里。不過烏克蘭人已經在這里投資房產，并將自家孩子送到盧布林的大學來讀書。波蘭的大學都喜歡這些出手闊綽的烏克蘭學生。

祖克市長目前政績輝煌。這其中包括基礎設施建設，比如位于美麗、悠久的城市中心的老劇院，以及在信息技術企業和業務流程外包企業中創造了4000個新崗位。最讓他引以為傲的是盧布林機場?？⒐び?012年的盧布林機場去年有19萬旅客由此去往波蘭境內的目的地和少數歐洲城市。祖克市長也在修路，特別是預計于2017年完工的通往華沙的公路。要知道，目前從盧布林到華沙的166公里的旅途需要痛苦的三小時，還是乘坐單行線路上的汽車，伴行的還有吵鬧的烏克蘭大卡車。

盧布林當地人法勒對自己這個曾經貧弱的家鄉也充滿信心，因為擁有大批高校畢業生，綠色城市的高質量生活，以及周邊景色。他是該地區少有的人了：成功的私企老板。他的公司Syntea成立于2003年，提供IT服務和教育培訓，企業的營業額550萬歐元，有約100名雇員。去年它同孟買總部的培訓和教育服務提供商阿博泰克建立了聯絡，提供乘務員和航空地勤。

交通不便，特別是糟糕的路網，仍是盧布林周邊地區的問題。因歷史上頻分裂的原因，只有三座大橋跨過克拉科夫和盧布林中間的維斯瓦河。法勒說，“但是機場是個大改變”。他希望波蘭經濟能再次發展為一體，而不是又等上123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