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時
汽車在高速路上呼呼地跑,音箱中永遠沒有頭地播著《蓮師心咒》。我聽不懂是什么,只能粗淺地認識這個佛教歌曲。旁邊的父親搖頭暗笑道:“這參禪佛理,顛倒歲月,最好不過。你還是小啊,不懂這人間之樂。”我聽了這話一點不服氣,誰不會說些似是禪語的東西,談論所謂人世大義?話雖這樣說,但卻是對這“佛”生了興趣。常聽父親說起青海塔爾寺,便動了前往參拜的念頭。
父親對此事少有的十分看重,叮囑我既是參拜,定要虔誠。我也認真起來,仔細的查閱資料,翻閱經典,為我這次非比尋常的旅行做準備。足足兩個月,我都窩在家中不曾遠門。我的心太大,腦子卻太小,妄想幾日了解一個宗教教派,卻不想自己卻深陷其中,一頭扎進其中尋不見出路,一時才覺得父親每日掛在嘴邊的什么“起于微而探于全方知其本”實在是宜多聽的真話。
六十多天的等待終于結束,我踏上了通往青海西寧的路。這么多天過去,照片中群山包裹的塔爾寺早已深深的印在我心中,伴隨著來自古老而沉重文明的感召,我滿懷激動來到西北藏傳佛教的中心——青海省西寧市西南25公里處的湟中縣城的魯沙爾鎮。
不知是這片土地日月熏陶而成的氣氛,還是沿途叩首跪拜的信徒感染了我。我對那不知在何方的佛,有了虔誠之心,前往塔爾寺的腳步也快了起來。我小心而自覺的遵守著黃派佛教的禮節,一心向往著那個在我眼里無比神奇而又神圣的地方。我激動、興奮的心情一直難以平復,總有一股力量誘惑著我,告訴我有什么等著我去探索、去深究。
終于到了!迷霧散開后的塔爾寺寶塔林立,古樹參天。數十座殿塔在幽深的蓮花山坳里依山勢起伏,交相輝映。八座如意寶塔首先納入眼簾,書寫著佛祖釋迦牟尼七步生蓮的初生至轉入涅槃的圓寂。位于寺中心的大金瓦殿,綠墻金瓦,燦爛輝煌,它與幾十座大小各異的建筑相輔相成,錯落有致,布局嚴謹,風格獨特。而那精美絕倫的雕塑,栩栩如生的酥油花,絢麗多彩的壁畫和色彩絢爛的堆繡讓塔爾寺這個珍貴的藝術品越發美麗。
我尾隨導游,一路聽導游講宗喀巴大師一生的傳奇。引人入勝的故事讓我對這一代佛教大師的誕生地的興趣越來越濃。不一樣的是,那種感覺不再是對佛的向往和虔誠,而是單純對一個景點的喜愛。這完全偏離了我最初來的目的。
閑游過后,我慢步來到塔爾寺最具盛名的白旃檀樹前這個宗喀巴大師出生后從剪臍帶滴血的地方長出的樹前面。傳說這個樹上整整十萬片葉子,每片上都自然顯現出一尊獅子吼佛像。說是大師早年在夏瓊寺出家,16歲時去了西藏。大師的母親思念兒子,剪下一縷白發附在信中,希望能夠與之相見一面。大師接信后,托人捎回自畫像和獅子吼佛像,并囑咐道:“若在我出生的地方,以10萬獅子吼佛像和菩提樹為胎藏,修建一座佛塔,就如同與我見面一般?!比缃襁@樹的枝干已被三層或銅或金或銀的鑲嵌著價值連城的寶石的金屬塔罩住,其根系卻從大金瓦殿向外延伸長成無數小菩提樹,為主干提供著陽光和水分。
那些信徒們依然虔誠的以最繁雜的禮節向佛叩首,他們這些在塔爾寺磕長頭的信徒,都是一定要磕足10萬次才圓滿的,為了契合白旃檀樹上十萬個樹葉和那十萬獅吼佛像。周圍的游客聽著講解,都噤聲了,只是用雙眼看著看不到的白旃檀樹。我閉上了眼睛。一座寺院的發展,源于大師的誕生;一座寺廟的誕生,卻源于親情的思念。這棵白旃檀樹,是從一位母親的心田里生長出來的??!有情無情,皆是佛性。有情無情,都是因緣造化。
我看景的心又復雜起來。離開之前,我尋了沒人的角落,朝著大殿的方向,悄悄的跪下。我像是身不由己一般,慢慢跪了下來。我磕一個長頭。雙手和于胸前時的感覺,我到今天還記得。我仿佛聽見有人在問:“世間何物能讓你感覺最珍貴,最震撼?”我暗想來之前對佛的好奇與向往,初到時對所謂佛感覺全無以及拜訪完的觸動。我默答:“未得到的。”問的人不語。
回到住處,我又重新開始查閱資料。我總感覺每一個佛理故事背后都有更深的東西。我決定再去一次塔爾寺。這次我沒有急,先作為西寧的游客在其他名勝古跡旅游一番,感受了青海不一樣的風土人情和自然氣息。在離開青海前的最后一天,我又去了塔爾寺。沒有帶相機,沒有帶電話。
當我從別人口中聽聞我錯過了前幾日幾位歸寺大師和活佛的講經會時,我懊悔不已。我自認為才疏學淺,需要有人點撥會理解得更到位,卻錯過了向德高望重之人學習的最好機會。我帶著惋惜去參觀塔爾寺四大學院。聽聞醫宗學院的院長是一位精通佛法的活佛,醫術精湛不說,知識也很淵博,便欣然前往。卻沒想到他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看上去雖成熟穩重,但畢竟不是成人,見到真人總與想象中的無法聯系。我不自覺的想離開他的講堂。并不稚嫩的聲音突然傳入我的耳畔。說其突然,是因為我聽到了熟悉的字眼。“世間何為最珍貴?非未得到,非已失去。深究其為何,答案皆不同?!焙靡粋€未得到,好一個已失去!一語道破我幾天以來所悟的一星半點。我沒有選擇繼續聆聽。既然每個人的答案都不同,我便自己去領悟罷。
尋訪塔爾寺以有些年月了,那個蓮花山上的凈土,那個雪域圣跡我不敢忘懷。跌跌撞撞磕磕絆絆的一路走過,我有過歡喜憂有過悲傷,但有一點沒有變,那就是我放棄的至今兜兜轉轉卻再也沒有得到。它們也如過客一般,并未在我生命中留下些許痕跡。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我似是發現了所謂“最珍貴”的東西,但是到底是什么呢?卻也說不出。我將心中的思慮說與父親。父親笑著看著我:“傻孩子,這世間最珍貴,莫過于‘正擁有啊!”
我明了了,所有的所有,都不及你正擁有的美好。把握住當下,這看似淺顯的道理,真正明白卻用了這么長的時間。不過還好,我還年輕,人生還長,不算太晚。我不再對父親是不是冒出的禪語不屑一顧,也再不覺得那個高深的話語是為了搬弄顯擺。我從來沒有相信過這世間有佛,到是整日品讀佛經有了些信徒的樣子。其實啊,我這是心靈的皈依啊,我知道,我的心中有一個東西,佛經信徒們把它稱之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