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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是個怎樣的人?
在看過他的多本傳記后,我發現他的歷史口碑相當好。除卻與他的學生同為心理學家和精神分析師的卡爾?古斯塔夫?榮格因學術的上分歧有過些許爭議,后人對他的評價堪稱完美。
當然包括他的家庭,他的私生活。
他是研究精神領域的大師,他開創了性心理方面的學說,但是他的私生活卻相當清白、嚴謹,他與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幾位女性,包括與著名女詩人莎樂美的交往,都被界定在純友誼范圍,沒有任何其他說辭;他和妻子瑪莎?貝爾奈斯相伴57年,被后人評價為最“完美關系”。
但是,這一切在2006年被終止了。
2006年,是弗洛伊德誕辰150周年,就在這一年,在瑞士阿爾卑斯山下一家名為馬洛亞的旅館,德國作家弗朗茨?馬切耶夫斯基在一本包著皮邊的厚厚的住宿登記簿上,發現1898年8月弗洛伊德和一個女人曾以夫妻身份登記入住這家旅店。
這個女人卻非他的妻子瑪莎。
此發現足以令世人嘩然。撥開歷史的盤根錯節,一個保守了一百多年的秘密浮出水面:弗洛伊德也曾經有過一段婚外戀情。而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的出軌不僅違背了他一向宣揚的道德規范,還涉及到了人性和倫理。那個女人不是別人,她是瑪莎的親妹妹。
2
人生的很多機緣在初始就暗藏玄機:同一天,同一地點,弗洛伊德同時結識了瑪莎和她的妹妹米娜。
那是1882年4月的一天,維也納春光明媚,空氣里彌漫著香甜的味道。傍晚,弗洛伊德如往常一樣從他的研究所下班回到家,他看到兩位陌生的少女坐在客廳里。彼時,26歲的弗洛伊德在在著名生理學家艾內斯特?布呂克的研究所已經工作了5年。作為一個猶太人的后裔,弗洛伊德具備了非凡的聰明和智力,從小就顯示出過人的天賦,并在17歲那年考入維也納醫學院。畢業時深得艾內斯特?布呂克賞識,留在了他的研究所。弗洛伊德對他的這位導師充滿了敬仰,卻也不是一味盲從,在跟隨布呂克做了四年的研究后,弗洛伊德開了一家自己的私人診所,接收一些有心理問題的病人。
有一種說法,瑪莎是以病人的身份來拜訪弗洛伊德的。我認為這種說法欠妥,一來查閱很多資料沒有發現瑪莎有任何心理方面的疾病,二來弗洛伊德當時名不見經傳,少有慕名前來的病人。在弗洛伊德的自傳中,他說瑪莎是他妹妹的朋友,那天是來拜訪他妹妹。不管是哪一種說法,有一點可以肯定,第一次見面兩人都給彼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瑪莎當時在教會工作,時年21歲的她性格安靜、內向,還有些羞澀,初次到朋友家做客有些打怵,就拽了妹妹米娜作陪。米娜性格與姐姐相反,她外向、活潑,對很多事都感興趣,她是一家中學的音樂老師。
但是當時,打動弗洛伊德的只有瑪莎。他心中愛慕的對象只有一種,就是溫柔的女性形象。雖然通常來說女性屬于弱者,但在他看來,女人卻比男人更細膩,更具有高貴而且值得尊敬的氣質,甚至弗洛伊德希望能夠從女人身上學習到這種氣質。而瑪莎恰恰具備了這種氣質。
弗洛伊德對瑪莎展開了熱烈的追求,每天用各種語言給她寫一封情書。弗洛伊德雖然是一個嚴肅的醫學研究者,但不乏浪漫的一面,他少年時最愛莎士比亞作品,所以寫給瑪莎的那些詩深情、優美,它們被附在一張張小小的紙箋上,夾在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送到瑪莎的家里。
像所有19世紀歐洲中產階級家庭一樣,瑪莎的家教很嚴,受到家人的嚴密保護。她雖然已經21歲,卻從未談過戀愛。她曾經以為會嫁給她的一個表哥,他是一個商人,常出入她家,那是她接觸過的唯一一個適齡男青年。但是瑪莎的哥哥告訴她,那不是愛情。什么是愛情?瑪莎并不清楚,她和要好的妹妹米娜聊過私房話,米娜也不知道答案,幫不了她。
瑪莎的感情一如她的性格,很慢熱,一直到幾個月后,她才被弗洛伊德打動。這也是在隨后很長時間讓弗洛伊德介懷的事:為什么我如此愛你,你卻在9個月后才對我有了回應。好在后來他想通了,也許他愛瑪莎的,正是這種拘謹和內斂。
但是,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不被瑪莎的母親所看好,她認為以弗洛伊德當時的經濟能力是沒有資格和她女兒結婚的。在弗洛伊德的眼里,這個同為猶太人后裔的女人實在是太勢力。但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來理解,我們也許可以認同瑪莎母親當時的擔憂。在當時的維也納,一對小夫妻每年的生活費大約要1000美元,而弗洛伊德的家底、積蓄加起來也不夠這個數。
為了能有更好的發展,也為了賺取更多與瑪莎結婚的錢,這一年的7月,弗洛伊德進入維也納全科醫院工作,先任外科醫生,后任內科實習醫生。1883年5月,弗洛伊德轉到精神病治療所任副醫師。1885年春天,他被任命為維也納大學醫學院神經病理學講師。1885年8月,在布呂克教授推薦下他獲得一筆為數可觀的留學獎學金,前往巴黎在沙可門下學習催眠,并在沙爾彼得里哀爾醫院實習。1886弗洛伊德終于攢夠了與瑪莎結婚的錢,他返回了維也納,9月,在于瑪莎訂婚3年半后,他終于和她舉行了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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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意味著很大的改變。對于弗洛伊德和瑪莎,則意味著他們之前所有的浪漫都終止了。
瑪莎與弗洛伊德結婚前的戀愛可以說耗盡了她所有的激情和勇氣。她本是循規蹈矩的,卻違母之命并瞞著家人偷偷與弗洛伊德定下婚約;后來弗洛伊德與她分在兩地,他們之間寫下了900多封情信,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秘密日記”,兩人輪流在上面留下對對方的愛慕與思念,極盡熱烈。在弗洛伊德的自傳中曾有這樣一個細節,他在巴黎時即將完成他的可卡因研究,此時突然有一個機會可以與分別兩年的瑪莎見面,他馬上終止了研究選擇去見瑪莎,這也直接導致他失去了一次少年成名的機會。但是,當時的他毫不在意。
他們的愛太過濃烈,似乎提前透支了太多,以致他們結婚后的感情很快就歸于了平靜。與弗洛伊德有過幾十年交往的英國著名心理學家歐內斯特?瓊斯這樣評價弗洛伊德和瑪莎的關系:在弗洛伊德的愛情生活中,瑪莎的確是他唯一的對象,甚至被他視若珍寶。在他的心目中沒有任何人的地位能夠超越瑪莎。雖然他在婚姻生活中熱情的部分比大多數男人都結束得早,但卻用他一生的奉獻和全心全意的理解彌補了這些遺憾。”
“婚姻生活中熱情的部分比大多數男人都結束得早”,有多早?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對于他們的婚姻生活,年輕的弗洛伊德曾形容為:“從抒情詩時代進入到敘事詩時代。”
“我們只需要兩三個房間就可以了,足夠我們生活起居和招待客人,另外還要有一個不停弄著食物的爐灶,房間里的擺設應該有桌子、椅子、床、一面鏡子、一個記錄著快樂時光的掛鐘、一個可以讓我在白天香甜地睡上一個小時的安樂椅,地上鋪著幾塊地毯,讓主婦能夠更輕松地保持地板干凈……總之,每一件東西都應該像一個充滿著幸福和快樂的世界,或者可以看作是我們安靜的朋友,又或者象征著一個讓我們敬重的人性。”
從1887到1891年,他們有了三個孩子,弗洛伊德的診所生意一天天好起來,每天的診療費已經可以支撐家人生活。1891年,他們從市政街搬到租金更便宜的柏格街19號,租下兩層樓:樓下房間是弗洛伊德的書房和診室,樓上用作家人居住。他們又生下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
可以想見,一個擁有6個孩子的家庭主婦該是多么忙碌與疲憊。瑪莎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管理家庭、養育兒女和照顧丈夫的身上。雖然,她永遠會把弗洛伊德放在第一位,但是這些年弗洛伊德不停往前走,他的事業不斷發展,而瑪莎只拘泥于她的家庭這個小圈子,即使瑪莎是一位注重生活格調的高級知識分子,但她已無法做到與弗洛伊德精神上的同步了。有一個細節頗值得玩味,每天中午1點是弗洛伊德和全家人一起用午餐的時間。他從來不說話,專心享用食物,如果發現哪個孩子沒在座位上,他會用眼神詢問瑪莎,然后指指空位,瑪莎就會告訴他為什么孩子沒有出現。下午15點到晚上21點是他下午的診療時間,繁忙時會拖延到22點。這么看來,夫妻倆交流的時間非常之少。
弗洛伊德喜歡旅行,每年他都會選擇一段時間離開維也納,這是他放松、散心最好的方式。但是瑪莎不喜歡,甚至厭惡外出。她只想安安靜靜守在他們的家里,她不喜歡改變她的生活規律。所以,弗洛伊德外出旅行陪在他身邊的人有時是他的學生,有時是他的朋友,后來是瑪莎的妹妹,米娜。
是的,米娜終于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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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896年,米娜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打擊:在一場火災中,她的丈夫喪生,她的眼睛也因此受傷,需要有人照顧。瑪莎和米娜的感情一直最好,她把妹妹接到家中,從此米娜就常住了下來。
等到米娜的的身體和眼睛漸漸恢復,她開始幫著姐姐料理家事,包括照顧弗洛伊德的飲食起居。弗洛伊德發現,雖然米娜和瑪莎是一母所生的親姐妹,在個性和愛好上是如此不同。與安靜的瑪莎相比,米娜活潑、健談,對他的研究充滿了好奇。那時弗洛伊德正在籌劃他最著名的一本書《夢的解析》,米娜對此很感興趣,常到他的書房對他講述她的夢境,兩人并為此熱烈地討論。
關于紅玫瑰與白玫瑰之說,真是適用于任何國籍、任何年代、任何領域的男人——是的,只要是男人,都逃不掉這個怪圈。當初弗洛伊德沒有選米娜而堅定地愛上瑪莎,而時隔多年后,他卻覺著,是不是米娜的性格和他更投緣?
相信弗洛伊德和米娜都曾為這段感情困惑過,也曾不止一次地掙扎和逃避過,但是,感情尤其是男女間的愛情,有時真似洪水猛獸,堵不得、欄不得、壓抑不得,同一屋檐下的一對男女,當他們發現強大的理智也無法克制他們的情感時,他們終于選擇了沉淪。
1898年8月13日,弗洛伊德帶著米娜來到阿爾卑斯山下,在馬洛亞旅館,他們選擇了一間雙人間套房,并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博士和妻子”登記了名字。就在這一天,也許是出于習慣,又也許是出于一種極為復雜的心理,弗洛伊德給瑪莎寄出一張明信片,描繪了阿爾卑斯山下美麗的冰河景象。
弗洛伊德和米娜在這家旅館同住了3天,回到維也納后,他們的關系并沒有終止,因為據英國歷史學家彼得?斯瓦勒斯后來考證,米娜在1900年曾懷上了弗洛伊德的孩子。這個孩子顯然沒有出生,不知兩人經過了怎樣的交流,又經歷了怎樣的過程,最后米娜選擇了墮胎。
就如所有的婚外情一樣,歡愉恰似刀口上的甜,是短暫的,也是危險的。在弗洛伊德、瑪莎和米娜的三角關系中,米娜所承受的痛苦應該最為強烈。一邊是她愛的人,一邊卻是她的親姐姐。她為自己的不道德深感負疚,并產生了強烈的罪惡感。1907年,苦悶異常的米娜向卡爾?古斯塔夫?榮格傾訴了她的苦悶。榮格后來在他的一本書里寫道:“我了解到,弗洛伊德已經墜入愛河,他們之間的關系實際上非常曖昧。”
一些學者將這番言論看作是榮格對弗洛伊德的一種詆毀。但是,按時間來推斷,當時是榮格與弗洛伊德還沒有產生分歧而變為競爭對手,他們關系融洽、惺惺相惜,視彼此為自己的靈魂知己,這也是米娜為什么會找榮格傾訴的一個主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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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和米娜的關系到底維持了多久,以怎樣的結局收場?在這段關系中,瑪莎是否覺察、知曉?這些沒有找到任何文字記載。但是,這次情感出軌并不影響弗洛伊德作為一個精神大師的地位,也沒有人因此否認他對妻子瑪莎深沉的愛。或許,對弗洛伊德來說,米娜不過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處風景,看過、瀏覽過,然后深深珍藏起來,而瑪莎才是他永遠的人生伴侶。我們所能看到的事實也如此:弗洛伊德與瑪莎相伴了57年;在他的自傳中,沒有關于米娜感情色彩的任何描述。
也許,這才是最真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