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光
他們是一群大學生,卻選擇投入環衛的“編制”里,一度令輿論嘩然。一年多來,有的人走了,更多的人選擇留下。怎么用好這批知識青年,是擺在哈爾濱環衛系統面前的一道題;而如何用好自己的知識見識,更是擺在每個大學生環衛工面前更大的一場考試。
死也要死在編制里?
2012年9月,哈爾濱市環衛部門發布啟事,面向社會招聘457名具有事業編制的環衛工人。
“編制”這個詞,在這條招聘信息中仿佛充滿了魔力,一下子吸引了11539名具有大專以上學歷、年齡在30歲以下的“80后”前來報名。甚至有報名者直言報考初衷時,不諱言地說“死也要死在編制里”。
據了解,從上世紀80年代末期開始,哈爾濱就沒有招聘過具有編制的環衛工人,只是補充過一些退伍轉業的人員帶著編制加入到環衛隊伍中。這457個編制不是新審批下來的,而是多年老職工退休后一直空缺沒有填補的位置。
工作還是那個環衛工作,在許多人看來,就因為多了四個字——事業編制,所以,包括29名碩士研究生在內的7186人通過資格審核并繳費成功,得以參與競爭考試。這其中,就包括從大慶師范學院英語專業畢業、通過專業八級、正在山東青島一家私立學校當英語老師的紀宇。
曾經,紀宇想留在山東青島。因為做軟件開發的男朋友在那里,而且發展不錯。
“可是那邊的房價太貴了,而且離家太遠了,我實在受不了春運的折騰了。”在青島工作的時候,紀宇每次寒暑假回家,都要和男朋友“費勁巴力”地買火車票,然后從山東青島坐22個小時的火車到黑龍江哈爾濱,再坐6個小時的長途客車回到佳木斯的家中。
“父母年紀大了,我不想離他們太遠。”盡管離開了青島,但紀宇還是希望能留在一個大城市里。所以,她選擇了哈爾濱。“偶然間看到了這邊招環衛工,我就來考了。”
“要說根本沒考慮過編制的問題,那都是騙人”,和紀宇不在一地但幾乎同時報名的許鑫點破了這層窗戶紙,但許鑫強調,“編制,考慮過,但只能排在第三位。”
這位從哈爾濱商業大學食品專業畢業的碩士,曾在外地一家食品廠上班,但由于感覺抱負難以施展,才轉投哈爾濱環衛系統。
“報名之前我做了一些調查,哈爾濱已經投資建設了餐廚垃圾處理廠,現在正在起步階段,今后肯定需要這方面的人才。”許鑫說,他大學專業里有關“發酵”“堆肥”方面的知識與餐廚垃圾的分類正好相關,環衛系統將來能夠有機會學有所用。
掃大街并不簡單
最終,448名考生在經過兩輪篩選后被正式錄用,他們中年紀最大的30歲,年紀最小的22歲。其中,研究生7名。
許鑫坦言,進入新角色后,橫亙在他面前的第一道難關就是面子問題。“有一次,我在保潔時遇到了一位同學,人家問我‘你咋考這個了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糊地說‘考上了就來了。”正當許鑫想找借口結束這次談話的時候,同學的一句“我也考了,但沒考上”,把許鑫給逗樂了,這也讓他一下子覺得釋然了。
對所有剛剛上崗的大學生環衛工而言,面子上的尷尬往往來不及多想,就被體力上的疲勞沖到腦后去了。
早班是凌晨4點到崗,在清理冰雪的緊急情況下,凌晨2點到崗。
這種早班生活對男生許鑫來說,除了起床早讓人有些崩潰之外,其他的倒也沒有什么難的。女生紀宇的家不在本地,她享受不到其他女生父母早起做飯、護送上班的待遇,只能一個人一點一點、一天一天地去克服黑暗帶來的恐懼。
無論對男生許鑫還是女生紀宇,有一個困難是兩人都要面對的:掄掃帚。幾乎所有新來的大學生環衛工剛開始的時候都只會手腕、胳膊用力去掄,經常是剛掃十幾分鐘就累了。干一會兒,歇一會兒,工作效率很低。即便是這么慢的效率,紀宇說,每天下班,自己都是靠意志把疲憊的身體拖回家去。一夜的腰酸背痛,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班開始。
通過跟老師傅學習他們才知道,掄掃帚不是光有勁兒就行,更不是光胳膊用力就行的。“你看,要用腰帶動全身去掄掃帚。這樣才能掃得時間長。”紀宇一邊說一邊熟練地示范著。
許鑫有一個深刻的對比體會。去年冬天掃雪的時候,他偶爾會有連續工作16個小時的記錄,當時累得幾乎要堅持不下去了。
環衛工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擦拭道路中間的護欄,尤其是那些設置在車道寬、車流量大、車速快的主干路上的護欄。
“在這些主干路上工作是很艱難的,工作環境非常危險。”許鑫也和其他人一樣干著這項危險又艱難的工作,只是他在琢磨著,能不能發明這么一種機器來代替人力,既提高效率又減少環衛工人被撞的風險。
許鑫的這個“擦欄桿機器”目前只是在想象階段,畢竟,一年的時間,工作崗位能夠提供給一個新人發揮的空間還有待開發,但許鑫一直堅信,學習過的專業知識不會撂荒。
一位從事環衛工作20多年的領導不經意中提到,當年自己掄大掃帚工作,那時候,怎么都沒想到今天環衛系統的機械化改變。這種感受,許鑫一直記在心里。
離開的人所帶走的
由于資金到位了,梁鴻飛(化名)在2013年8月末離開環衛工作,回家自己創業去了。
“在環衛工作的這9個月,我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梁鴻飛曾經是一家外企的培訓人員。他也考過公務員,“第三名,人家要前兩名。”他之所以來到環衛,是因為“考上了,檔案被調走了,考不了別的”。
憑借著駕駛技術好,在別人還在接受培訓的時候,梁鴻飛已經可以開著“小微型”車上街收垃圾去了。
“每天處理300個垃圾桶里的3噸垃圾。”梁鴻飛說,剛開始那會兒,他被垃圾熏得吃不下飯。
“過去你問我能不能每天倒掉3噸垃圾,我肯定告訴你不能。”事實上,梁鴻飛做到了。當同批去的其他三個人都累病的時候,他還在堅持著。9個月的環衛工作讓他知道了什么叫潛能,什么叫辛苦,怎么樣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以及換位思考到底該思考點兒什么。
最重要的是,過去,他知道自己有些小清高,也知道自己眼高手低,但就是踏實不下來。
“干過環衛,就踏實下來了。”
有人走了,更多人像紀宇、許鑫選擇留了下來。對于未來,他們都沒有多想,盡管在2012年的招考公告上明確寫著“在本崗位連續工作3年且年度考核優秀,將有機會轉為本單位管理或專業技術崗位”,但目前,這兩位進步稍快的年輕人只是希望做好眼前的工作,不去想更多的未來。
“哈爾濱一萬兩千多名環衛工,存在臨時工多、年齡大、流動性大的情況。日益增多的機械化操作更需要人才,在隊伍管理方面也需要更新換代。”哈爾濱市市容環境衛生管理辦公室副主任孫明磊表示,招聘大學生環衛工,是希望他們從基層做起,將來發揮他們的知識優勢、年齡優勢,為哈爾濱的市容環境衛生工作提檔升級。
在孫明磊看來,在一線已經熬過了一個冬天的大學生環衛工們已經離春天不遠了。
如果說,過了這3年,你還是只會默默無聞地掃地干活的話,那我只能說,很抱歉,你已經習慣這個工作了。
(楊明薦自《工人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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