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唱(組詩)

雄黃

新晃中積：葡萄記

葡萄，—直把自己放在恰當的高度

靜候蜜蜂飛蟲做媒

讓縷縷清風替自己禱告

尋找甜蜜好歸宿

親嘴?人口?果腹?

不不，過于直接

它們不太認同這種方式

應該是這樣：

月下，一家人披著清輝

圍著幾只提桶與木盆

清洗，摘柄，瀝水，笑語喧嘩

兩小女孩邊唱邊追逐

不時有小竊喜納入小嘴

如此愜意，期許的未來

將呈現酒紅色，溢出壇口

一個個圓滿聚集

一粒粒喜悅發酵

整個秋天，有了醉意

是的，葡萄化為酒的過程

其實就是清洗悲苦

幸福的過程

沅陵鴛鴦山：星興

隨那銀質法器同居一室，抖落

人間，又多了一種圣潔的

植物：孕育于天上，花開在人間

有時想：隨時攜帶陰影的人類

是否有資格仰望，種植它們的天空

是否配承接，水晶般高貴的照耀

星光，可沒有這么想

靜靜地傾斜下來，停在所有的頭頂

漫人每一小格心房

風，不等我張嘴，發出半句驚呼

一把將它們全兜進懷里，升上天空

重新洗滌，污損的恩光

岳麓山：魅花飄香

你一說到桂花，它就開了

花瓣私語，輕飄飄的

香味卻濃

刮一陣風，或哈一口氣

足以改變一朵花的一生

遠方沒有邊緣

命更加不可把握，唯隨風疾馳

一種感懷落人一個停頓

憂傷，來不及舒緩

溢出眼窩

月光下，你的童謠又一次哼唱

高貴，貞潔，雅香

抖落身上塵土，繞上枝頭

一朵花，一個小小的靈魂

再度驚醒，復活

鳳凰一曲

此刻，奪翠樓，肯定還沒有完全醒來

沱江，還在午夜買來的歌里

沉醉。山下，公雞代替鐘表

宣布時間。拖拉機突突突

碾過夢境。是誰，揮舞斧頭

劈柴，劈開蟲子的惺忪，晨曦中的清風

歡快的汗珠。水井邊傳來搗衣聲

一聲一聲

泄露幸福簡潔的節奏

這一切，究竟開始于何時，不重要

讓人揪心的是：幾滴鳥鳴，含著露水

掛在八角樓的翹檐，搖搖欲墜

等那輪紅日，出手

彈指，骨碌碌滾下山坡

南華山一扭身，擰下細碎的

松針，鏤空銀質的時光

端午，在沱江邊觀龍舟賽

地動天搖。那些怦然心動的

鼓點，一把緊一把

把把精準，抓捏心臟，于掌股

橈片，千足蟲之足

劃開水皮，劃開游魚

青色的容顏，隱藏的表情

龍首，—直高于水面

高于吊腳樓，萬名塔，青龍山的

倒影，在劃撥的節奏里，激蕩

一塌糊涂

我急轉身，擔心那一江飛濺的

粒粒翡翠，進涌上岸，脫離

沱江，這個巨大的容器

既有的恒定

登靖州飛山禪寺

路，盤旋而上

一圈圈，似腰帶

越勒越緊

山越來越小，喘不過氣時

一座廟宇，凸立巔峰

接受人間現實

在裊裊梵音中

一再降低自己，虛擬的高度

魂魄輕飄

循著香火的軌跡升騰

欲飛出肉身

三只靈龜

來不及解脫池中困局

披掛一身凡間泥塵

靜靜立在石頭上，對視浮沉

為時已晚

需攜帶自己，隨同命運下山

夜空，情況定有改變——

會有另外的圣殿

現身，籠罩，安放

一切，在輪回中

責任編輯哈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