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醫改：中期選舉大“雷區”

夏洛

末日未到

4月1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白宮玫瑰園舉行新聞發布會，宣布從去年10月上線到今年3月31日截止，已經有約710萬美國人在36個州的醫療保險交換中心網站登記注冊，加入了“平價醫療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也就是俗稱的奧巴馬醫改法案健康保險計劃，剛好超過700萬人的最低目標，也超過了很多專家預期的數字。而且由于一部分人的注冊申請尚在處理之中，包括很多3月31日當天才決定加入的人，最終數字仍有很大上升空間——4月17日，這一數字確如之前奧巴馬所保證的繼續上升到了800萬以上，其中28%是年齡在18-34歲之間的年輕人。

2010年以來，共和黨想要廢除或削弱醫改法案的努力從未止息，民主黨內部和普通民眾的反對聲也從未間斷。此次勝利對命運多舛的奧巴馬醫改來說，確實是一個值得慶祝的轉折。2011年美國特種部隊擊斃本·拉登后，奧巴馬連夜發表電視講話，對外宣布了他入主白宮之后最重要的成就。當時多家美國主流電視網都臨時改變播出計劃，對講話進行了直播。今年4月1日，白宮工作人員再次聯絡幾大重要電視網，希望它們能效法2011年，在黃金時段直播奧巴馬的醫改慶祝演講，此番勝利對奧巴馬的重要性可見一斑，雖然請求最終遭到了各家電視臺的拒絕，而奧巴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白宮玫瑰園發表了講話。

“那些爭論和企圖都可以結束了，平價醫療法案不會被判死刑，末日沒有到來。”奧巴馬在玫瑰園的陽光下微笑著表示，“法案當然還不完美，我們必須持續作出調整，但最重要的是它已經進入運轉，已經開始起到當初設想的作用，那就是改善美國中產階級的生活。接下來，從東岸到西岸，會有更多美國人體會到平價醫療法案帶來的改變。”他指出，雖然家庭保險費用仍在上漲，但速度已經低于過去50年中的任何時候。

醫改之亂

從最初在國會“低空飛過”、涉險贏得最高法院“不違憲”的裁決，到引發兩黨惡斗、政府關門，奧巴馬的醫改法案自提上日程之日起，就一直處于爭議和風波的中心，實施之路也走得跌跌撞撞，先是醫保選購網站接連故障甚至癱瘓，招致各界廣泛批評，接著“失信于民”，導致數百萬購買者丟失原有低價保險。外界普遍認為，醫改法案實施過程中層出不窮的問題已經嚴重削弱了奧巴馬作為總統的權威與信譽。

醫改自亂陣腳，共和黨自然不會錯失良機。事實上，醫改問題一直被共和黨視為奧巴馬的“把柄”。共和黨眾議院議長約翰·博納（John Boehner）多次表示：“奧巴馬總統作出的承諾沒有一個能真正兌現的，比如醫保成本不降反升，很多美國人因此負擔不起他們喜歡的醫生和醫療計劃，尤其是那些疾病纏身的老年人。總統將小企業視為政府重振經濟的關鍵部門，但與此矛盾的是，他一手推動的醫改卻導致小企業主因為不愿承擔保費而不再積極雇傭新員工，最終受害的仍然是美國經濟。”

就在4月1日前夕，美聯社剛剛完成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醫改法案的支持率降到了26%，創下誕生以來的最低紀錄，民主黨自己提供的數據也只有27%。隨著2014年11月中期選舉的迫近，這必然會嚴重影響奧巴馬和民主黨的支持率。

關于醫改問題在選舉中的重要性，兩黨看法倒是高度一致。不但民主黨擔心醫改會拖累選舉，共和黨的大佬們也非常確信，與醫改“對著干”將是贏得中期選舉的最佳策略。

黨爭磨心

中期選舉是指在兩次總統大選中間舉行的國會選舉，實質上是兩黨爭奪對國會控制權的斗爭，選舉結果將決定總統在任期能否不被掣肘、順利實施各項政策。對兩黨來說，2014年11月的中期選舉將成為一次利益攸關的轉折。民主黨不但希望保住眼前在參議院的微弱優勢，還想重奪眾議院。而共和黨要保住眾議院幾乎十拿九穩，只需再獲得6個席位就能成為參議院多數派，自然也會全力爭取——如果成功，這將是共和黨自2006年以來再次同時控制參眾兩院，奧巴馬將成為真正的“瘸腿總統”，推行任何政策都將左右受制。

國會中的共和黨代表至今已經發起過50次廢除奧巴馬醫改的行動，但都沒有成功。隨著800多萬人的加入，廢除醫改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但更關鍵的問題是，在奧巴馬眼中重要性可以媲美擊斃本·拉登的“醫改勝利”，是否能夠成為改變中期選舉結果的勝負手？

一名白宮高級官員對媒體透露，奧巴馬執政期間，白宮已經沒有多少手段可以改變民間對平價醫療法案的基本看法，但他們有信心，一旦平價醫療成為社會保障體系的一部分，其普及度會逐漸提升，他們完全可以據此抵御共和黨的攻擊。

對此，首先表示不服的是約翰·博納。他的新聞發言人邁克爾·斯蒂爾（Michael Steel）表示：“注冊人數超過預期并不能改變什么。雖然白宮認為比賽已經結束，甚至像獲勝的F1賽車手一樣開始繞圈慶祝，但事實是，平價法案正在傷害美國人的權益。只有廢除平價醫療，代之以更加以病人為本的解決方案，才能真正降低醫療保險成本，創造更多就業崗位。”這種表述也延續了共和黨人的一貫策略——努力把醫改與保險費上漲、就業增長乏力和更廣泛的經濟疲軟聯系起來。

4月17日醫改參與人數突破800萬時，奧巴馬再次呼吁停止對醫改法案的爭論和廢除，共和黨新寵、得克薩斯州參議員泰德·克魯茲（Ted Cruz）幾分鐘后就在推特上表示：“離結束還早著呢。我們會努力廢止醫改法案的每一個單詞。”

左右不逢源

不但反對者不服，很多民主黨內人士和醫改支持者對于中期選舉的前景也持謹慎態度。

醫改問題原本就是很多民主黨高層人士心頭的一根刺。隨著中期選舉的臨近，這些人越來越傾向于明哲保身，即便在奧巴馬兩次發表慶祝講話后，依然小心保持著與醫改法案的距離。多家媒體在4月1日之后都試圖聯系一些在職民主黨人，試圖了解他們對于醫改注冊人數的看法，但幾乎沒有哪家媒體獲得過回應。來自紅色州（共和黨地盤）和紫色州（兩黨勢均力敵地區）的民主黨參議員也沒有參與慶祝或宣揚醫改的階段性成果。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民主黨民調人員表示：“我們相信，越少談論醫改，對于中期選舉形勢越有幫助，但即便如此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戰局。”

“奧巴馬醫改通過國會那道門檻時，就已經做出很多妥協——愿上帝保佑那些為了保住醫改法案而做出政治讓步的人。但我還是想說，不要自欺欺人了。即便現在網站運行正常，注冊人數也大大超過預期，但至少在最近兩到三個選舉周期內，醫改都只能為民主黨減分。”著名自由派記者、醫改支持者亨德里克·赫茨伯格（Hendrik Hertzberg）說。

CNN政治評論員瑞恩·里薩（Ryan Lizza）也認為，奧巴馬醫保依然會是民主黨的負累。“醫改并不會像共和黨期待的那樣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也不會像民主黨預言的那樣‘隨著時間推移和注冊人數上升變得越來越受歡迎。對于中期選舉，總統的當務之急就是保證多群體選民、尤其是年輕選民參與到投票中來，免得像2010年大選時那樣，很多新加入奧巴馬支持者陣營的人都只是呆在家里圍觀別人投票而已。”

4月1日之后進行的民意調查也顯示，醫改和奧巴馬的支持率并沒有得到有效改善。抽樣調查顯示，多數普通民眾對醫改的看法幾乎與半年前毫無二致。一位自稱為“支持民主黨的自由派選民”向調查人員表示：“我不支持共和黨，但我支持廢除平價醫療法案。總統完全是在浪費他的政治資本。邪惡的共和黨肯定會贏得今年的中期選舉。”這也代表了相當大一部分民主黨支持者的想法。

不過，共和黨究竟能從醫改爭議中為中期選舉博得多少加分，現在也很難下定論。也有分析認為，去年在醫改問題上與民主黨的激烈對峙最終導致政府停擺和債務違約危機，這種為了黨爭不顧一切的做法，讓很多美國民眾對共和黨也沒有多少好印象。

對于不談政治的中間派人士而言，支持醫改與否只取決于一個問題：它能否控制住幾十年來一直呈螺旋狀上升的醫保通脹？多數觀點認為，隨著美國人口進一步老齡化，醫療成本通脹將在接下來幾十年內成為美國人債務增長的主要原因之一，對這項成本加以控制已經成為當務之急。而平價醫療法案的目標之一，就是控制聯邦醫療保險給付費上漲、抑制醫療通脹。高盛經濟學家指出：“與其他國家相比，美國政府的醫療開支一向是個巨大的異常值——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改變是題中之義，就看醫改能不能實現當初設想的目標了。”

雞蛋分開放

在4月1日的慶祝講話中，對于那些堅持不懈試圖廢除平價醫保的共和黨人士，奧巴馬提出了相當嚴厲的警告：“總是有人想剝奪美國人最基本的經濟保障，他們從來得不到歷史仁慈的對待。”

而對于黨內人士，在4月17日的媒體吹風會中奧巴馬直言，隨著中期選舉的臨近，民主黨應當更加“堅守對平價醫療法案的支持立場，雖然很多黨內重量級人物一直試圖回避與此相關的話題”。他說：“民主黨人應當以平價醫療法案為榮，以強硬態度為它辯護。我們無需為此道歉，也無需為此自我辯解。”

但是有評論認為，奧巴馬的講話顯得過于色厲內荏、過于“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對于醫改事業取得的進展，總統自己其實也一樣底氣不足，這充分體現在他的各種公開表態中。4月1日發表慶祝講話時，美國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參議院多數黨黨鞭迪克·德賓（Dick Durbin）和衛生及公共服務部部長凱瑟琳·西貝利厄斯（Kathleen Sebelius）齊齊現身玫瑰園，祝賀奧巴馬的這一勝利。但有人注意到，奧巴馬在講話中分別指名感謝了佩洛西和德賓，卻對法案的主要參與和執行人西貝利厄斯只字不提。后者一直是共和黨激烈批評的對象。而民主黨內部因為醫保登記網站運行混亂而沮喪時，往往也把矛頭指向西貝利厄斯，指責她“令醫改蒙羞”。觀察人士認為，顯然奧巴馬不想提醒人們那些糟糕的事實。他很清楚，醫改法案的勝利果實非常脆弱——如果能稱之為勝利的話。4月11日，西貝利厄斯宣布辭去衛生部長職務。白宮聲稱她的辭職是出于本人意愿，而非被迫出局，但無論自愿與否，白宮希望擺脫她的意愿已經非常明顯。

值得注意的是，近來奧巴馬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推動女性收入平等、延長拱心石XL輸油管線計劃（Keystone XL Pipeline，加拿大通往美國的輸油線，醫改之外另一個選舉“雷區”）審議時間等議題上。外界普遍認為這些動作明顯是為中期選舉爭取民意而來。很顯然，不管對醫改如何寄予厚望、珍而重之，奧巴馬都很清楚，是時候分一些雞蛋放到其他籃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