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

宋守文

晨曦，荷塘邊。

我依欄觀望，蓮花池內(nèi)生機(jī)盎然，仿佛一夜之間所有的蓮花都鉆出來了。

往前湊湊，看清了，好多露珠依附在荷葉上，身披霞光，似大自然的眸子，那么明亮圣潔，那么晶瑩無暇，那么玲瓏剔透，那么渾圓優(yōu)雅，那么璀璨祥和。她們在呼吸，在閃動，在了望，在警戒，深深地眷戀著綠的親情。

露珠是有生命的，但不知道她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為何為清晨的花朵增添亮麗。

風(fēng)起，荷葉顫抖，露珠在荷葉上輕輕晃，滾動著，顫抖著，隨風(fēng)搖擺，輕歌曼舞。一剎那，照亮人生，驚動歲月。而我也隨著你的節(jié)奏，癡迷地扭動著腰身，似乎徜徉在你的臂彎里。

突然，幾顆露珠一不小心被風(fēng)推到荷葉邊上而死死地抓住葉子，搖搖欲墜。

側(cè)耳傾聽，風(fēng)聲里仿佛聽到那些露珠的呼救聲：“快救命啊！我要掉下去了。”藕根說：“下來吧，朋友，幫幫我，我需要你！”水說：“喊什么喊？！下來吧，親，本是同根同源一家人，暫時的高高在上總要落葉歸根，暫時的離別又何懼重逢？”風(fēng)，淡然，執(zhí)著，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繼續(xù)誦讀它的文章：“一滴水，要想永不干涸，只有投身到大海的波濤里去或投入到大地母親的懷抱里去。”乍聽，悖論；細(xì)品，有理。于是，撲騰，撲騰，一滴滴露珠從葉莖的柄端出發(fā)，順著葉脈和機(jī)理，一直滑向葉邊，在葉尖稍微疑思停留一會兒，倏地向下沉重地隕落，閃現(xiàn)一條條亮晶晶的銀線，直溜溜的，訴說著它們曾經(jīng)走過的艱辛。

露珠墜身鱗波之中，隨蕩開的波紋漸次散盡，消失在池水中，躲藏在綠色的心窩里，以天簌般的聲響去擁抱大地，把短暫的生命奉獻(xiàn)得如此慷慨從容，如此自然灑脫。

風(fēng)停了，剩下的幾顆露珠都靜下來，沒有吵鬧，沒有喧囂，一動不動，緊緊地趴在荷葉上。纏纏綿綿，是那么和諧溫存；相依相伴地成為一家，又是那么的嫵媚嬌艷。亮晶晶地透著無比的沉重與潔美，用圓潤的身軀、嬌嫩的肌膚和透亮的心靈，親吻著愛撫著綠，讓如翠如玉的荷葉如美人出浴，如貴妃醉酒，嬌態(tài)畢現(xiàn)，風(fēng)情萬種，惹人遐思無限。

我蹲下，細(xì)瞧，從她那時金時銀閃閃發(fā)光的瞳孔里，從她那時動時靜豐滿而又水靈靈的身段里，從那時凝時散瞬間輝映整個世界的視線里，我似乎看到了一棵露珠中所包藏的世界，我似乎瞧見了你取得成就的瞬間和經(jīng)歷的痛苦過程。露珠的凝然、滴落和消失，是天地凝聚的一點(diǎn)精華，是無法模擬拼湊的。因?yàn)椋鞘菒鄣牧饕纾鞘乔榈牧魈剩鞘切牡耐该鳎鄢梢汇鼝鄣那迦巳雱伲钊隋谙搿?/p>

太陽升起來，火辣辣的陽光撲在荷塘上，你歡呼雀躍。眼看著你變小了、小了、更小了、消失了，告別昨夜的夢想，跟隨太陽而去。露珠追趕陽光，怕自己偷懶；陽光晾曬時，露珠怕它霉變。你或許接受陽光的照耀，吸收日月的精華，漸漸地成熟了，于是縮小了自我，消失得無影無蹤。你或許揮一揮衣袖，收一收裙裾，又回歸到大自然的懷抱里，成就一次輝煌的輪回，卻沒帶走半點(diǎn)功名利祿。你或許忘卻了時光，忘卻了輝煌，忘卻了自我，輕輕地來了，來得豪爽亮麗；又輕輕地走了，走得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不留下任何污跡。

我沉思，想問問露珠：“是不是你幫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是不是你撫得荷葉青翠欲滴？是不是你純凈了荷塘的水？是不是你刺激了荷苞的欲望，忍著陣痛綻放得如此艷麗？”

朋友，信不？閃光是暫時的，輝煌是暫時的，金錢是暫時的，美麗動人也是暫時的，一時的顯赫并不能保證終身輝煌，惟有質(zhì)樸、惟有真誠、惟有無私地奉獻(xiàn)才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