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徐倩

他考取了山外的學校。

當劉和勤將一張揉得皺巴巴的錄取通知書拿給劉保看時，他分明看到爹喜悅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爹，要么，我就不去了，和您在家種田。”劉和勤內心百感交集。“不，要去！我答應你娘的，一定要供你上大學。”爹內心更是悲喜交加。“可……”劉和勤不知道說什么。“這學你必須念下去。”“爹，我……”劉和勤沒有理由了。

月牙爬上了山坡，不知誰家的狗又吵起來了。山里的夜，就是這樣，來得早，劉保想著。唉，當初，劉和勤他娘是從山外邊來的，城里姑娘，不稀罕金銀財寶，偏偏愛上了這個窮山疙瘩，愛上了年輕力壯的劉保。后來，城里姑娘不顧家人的反對，跑到這山里，和劉保結了婚。再后來，他們就有了劉和勤。

原本幸福的一家子，因為一場山洪而支離破散。那天，劉和勤跑出去玩，孩子嘛，心野，月牙爬上山坡還沒回來，于是，劉和勤他娘便去找，沒想到……娘臨死時的最后一句話就是“一定要讓咱娃有出息”。

劉保匆匆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劉和勤坐在灶堂旁，不時地往里塞一把干柴，火光映得他滿臉通紅。他多想走出大山看一看，多想看看娘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可他，又不是不了解家里的狀況，爹靠一畝三分田養活兩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哪有閑錢上學啊？

門“吱嘎”一聲開了，一陣冷風灌進來。油燈上的火苗猛地歪了一下，又頑強地伸直了腰。爹回來了，劉和勤知道爹是為他的學費奔波去了。屋外，天已經黑了，山村和大地融為一體，黑森森的一片。劉保背過身去關門，劉和勤注意到，爹的背影蒼老了許多，似乎不像是父親該有的那寬大厚實的背。

劉保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劉和勤緊隨其后，劉保走得匆忙，沒注意到。很快，劉保來到一處工地，與工頭講好價錢，便埋頭干起來。不是很硬朗的身子骨一下背起了兩袋水泥，不足百米的路程他走得很艱難，豆大的汗水順著他臉上的一條條溝壑淌下來，卻不足以洗掉他身上的蒼老，也不足以磨平他手上的老繭。他一步深一步淺地走著，他明白，他所背的，不僅僅是兩袋水泥，他肩負的，是妻子的囑托、兒子的夢、他的夢，還有兒子的未來……整個世界都在他的背上，他喘不過氣來，他好累，但不能放棄……

劉和勤呆呆地望著爹吃力的背影，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爹的背影大聲喊道：“爹——您是兒的大山啊，兒離不開您，爹——”淚水從劉和勤的眼眶里奔涌而出，流進了喉嚨，咸津津的，啞了嗓子。

清冷的山風吹拂著黎明，太陽還沒有睜開睡眼。山野上，已出現農民早耕的影子，不時傳來幾聲粗野的吆牛聲。

劉保將劉和勤送至山口，把行李放在地上，揮揮手，喘著粗氣說：“不送了，去吧。”說完，捶了捶腰，轉身走了。

劉和勤站在山口，看著爹離去的背影，心里一陣酸楚。透過淚簾，爹微駝的背影在坎坷的山路上顫動，顫動。爹的背怎么駝了呢？是啊，曾經，爹的背是那樣寬大，小時候，這背，不知背著劉和勤走了多少里山路。如今，是咋了？劉和勤愣住了。忽然，背影停住，爹轉過身來，朝他使勁揮著手：“去吧，用功讀書。”爹沙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走吧。”劉和勤對自己說。他提起行李，一把抹掉噙在眼眶里的淚水，朝山外走去。山外的世界，明朗、清新。山里的世界，卻洋溢著山外給予不了的溫暖、甜蜜……

穿越時空，山里山外，每個角落都閃現著父親的背影。

時光如梭，少時故時，父親的背影始終不會成為過去。

山里山外一片輝煌。

指導老師 李小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