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迪安



范揚, 1955年1月生于香港,祖籍江蘇南通市。曾任南京師范大學美術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現為中國國家畫院國畫院副院長,兼任南京書畫院院長,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畫院研究員,文化部優秀專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從1984年創作的大幅主題性作品《支前》獲第六屆全國美展銅獎并為中國美術館收藏開始,范揚就以開闊的思想觀念和不斷探索的藝術精神活躍于畫壇,30年來,他在藝術上激情涌發,筆耕不輟,作品多次參加海內外各類學術展覽,專業刊物廣為介紹,出版有《水滸人物全圖》、《寫生范揚》、《范揚畫集》等多種畫冊,設計有《太湖》、普陀秀色》等特種郵票。他在中國畫創作上涉獵的范圍很廣,山水、花鳥、人物皆長,寫意、工筆、書法跨界貫通,大幅創作與精致小品均追求意境之美和筆墨品質。他不愿墨守成規,喜歡在表現題材和形式語言上多做嘗試,從挑戰自我出發,達到得心應手的境界,以高產的積累和鮮明的個性成為當代中國畫壇開拓創新的一位重要代表。
藝術批評中常有一種奇怪的現象,面對一件藝術作品,往往難以在同一領域中找到恰當的評語,然而隔山有知音,在相鄰的領域中可能掂出更能說明問題的參照對象。
唐張懷瓘在《書議》中評“小王”王獻之書法時曰:“子敬之法,非草非行,流便于行草,又處于其中間,無籍因循,寧拘制則,挺然秀出,務于簡易。情馳神縱,超逸優游,臨事制宜,從意適便。有若風行雨散,潤色開花,筆法體勢之中,最為風流者也。”
這一段文字說的是王獻之的行草,但將此移評范揚的畫,頗有幾分恰當。范揚在兩個世紀之交的幾年里似乎得到了神助,以爆發出來的強勁之力將自己的畫境大大地做了提升。在他的作品面前,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作畫之際“情馳神縱,超逸優游”的狀態,就筆墨的意態而言,他濃筆酣墨,落在幅上皆成“文章”,呈示出解衣磐礴的暢快,達到了通權達變的火候。就描繪的內容而言,他打通了山水、人物、花鳥原有門類界限,只要面對自然,便能“臨事制宜,從意適便”,信手拈來皆得理法,在散亂的節脈中蕩起形象的生機。范揚人到中年既達此大手筆境界,堪稱在畫壇上占了一席“風流”。
范揚的畫看上去滿幅輕松,但卻埋伏了雄強之骨和深厚學養。他對傳統雄渾一體的畫風顯然是體悟頗深的,從宋元繪畫到黃賓虹,都是他直接吸收的對象。他的胸臆開敞,喜讀群書,研讀畫史畫論及文化論著,養成腹中經綸和思中識度。他也注重生活蒙養,投身于自然懷抱,采集養分,蕩滌心靈,這些學養、才情、能力都是構成范揚繪畫風格的基礎,使他落筆便生墨韻,筆筆相連,連成景致不絕如縷的大千世界。
但是,范揚的智慧系統似乎還有一個玄機未得披露。他何以能夠將極平凡自然的景致畫得生機頓出,如同天造而成,“自然”得完全沒有法度的痕跡,這大概只能歸結于他將禪宗的“頓悟”化解于心,將禪機滲透在筆墨形象中。禪宗的理論認為,“頓悟”是包含有感知又超感知的認識瞬間。悟道之際,個體生命與外間世界形成了如火光閃耀般的感性直接關系,倏忽之間觸及自然世界神秘的精神本體,體悟用邏輯思維百思不得其解的生命之謎。可以揣想,范揚在作畫之際的態度就是一種“頓悟”狀態。
他畫中那些流暢的線條就是“悟”的附體,不受理性支配,一任感覺流發,在畫面上成為歡躍的精靈。因此,他每幅畫的感覺是完全不可復得。禪宗悟道離不開“機”的觸動或引發,常常是受到某一機緣的啟發而“頓然曉悟”,“悟”到剎那間、“即時豁然還得本心”,“其解脫在于一瞬”。在范揚那里,機緣的“機”就是他面對自然與視線中的事物。他山水的丘壑形象不是從理性選擇來的,他甚至摒棄傳統歷史中那些經典格式,也放棄自己經驗中的“先驗圖式”,謀求一種“即興”狀態下與物相接的因緣,只要能觸及眼前的自然生命,他的筆下就生發自然的意態。所以他的畫看上去在景物選擇上極隨意,作品卻擁有極高的境界。他的“悟”與自然的“機”相碰撞的瞬間,便如同一股清風拂去眼前塵埃,使畫面頓時明澈透亮起來。“悟”與“機”的關系就是創造主體與外部世界的關系, 在中國哲理中,這二者既二分又合一,二分是現象,合一是本質,是可能達到的境界。這是中國特有心與物、自我與世界、創造論與本質論的智慧圖式。這與西方傳統很不一樣,以至于與現代西方哲學家如海德格爾、維特根斯坦等大哲都借“東風”以明拭“西洋鏡”。20世紀80年代出現的新表現主義繪畫為了打破繪畫的靜止狀態,就用一種外部力量“介入”的手法造成畫面的戲劇性效果。在繪畫上,他們也曾想達到一種令人驚訝的生動性,但往往不能奏效。而在中國畫家這里,只要學養和性情達到一定高度,就會有一雙擾亂世界的慧眼。
范揚自述
我的生日是1955年1月27日。出生在香港銅鑼灣圣保羅醫院,這醫院現還在,我后來也去大門口照個相留念。我祖籍是江蘇南通,自小我在南通老家外婆家,小學是南通師范第二附小,通師二附,南通市小學第一塊牌子,我祖母是校長。高中是通中,王牌學校。通中出兩種人,一種是純抽象思維的、科學研究基礎理論類的院士,如數學家楊樂;一種是最具象的畫家,如國畫家范曾。順便說一句,范曾是我嫡親的叔叔。
17歲,我高中畢業(1972年),進了南通市工藝美術研究所,學畫,學民間工藝,學剪紙,畫刺繡畫稿,臨八十七神仙卷,臨宋畫,練白描,嚴格訓練,嚴格要求,有點童子功的意思。當時,有吳冠中、黃永玉、范曾、袁運甫、袁運生、高冠華、韓美林等大師到南通,到工藝美術研究所講學、作畫,教授生徒,我獲益匪淺。當時,我的學友有林曉、許平、徐藝乙、卜元、冷冰川等,我們一并長成。
1977年恢復高考,我考上了南京師范學院(現為南京師范大學)美術系,1978年2月入學。美術系是老中央大學的底子,呂鳳子、徐悲鴻、陳之佛、呂斯百、傅抱石等在此辦學,育人無數,大師輩出,學風正派,學術嚴謹。我讀四年本科,畫素描、色彩,有徐明華先生教;學書法,有尉天池先生指導;國畫講座有楊建侯先生;西洋美術史是秦宣夫先生講授。老師都是一流的,學生也肯努力。1982年,我留校做了助教,后來任講師、副教授、教授,1998年任美術系主任,1999年美術系改美術學院,我任院長。2005年調到北京,任中國國家畫院山水畫研究室主任。我畫中國畫,山水、人物兼及花鳥。學師范,這都要會,也都要好。我曾畫過一幅《支前》(1984年),大場面,畫得不錯,中國美術館收藏。現在二十年過去,畫兒也還站得住,不是一風吹的作品。我的山水屬于渾厚一路,用水也還滋潤。傳統上我下過工夫,自認是打進去了。走出來的嘗試,是要師造化。前幾年,我畫了一組《皖南寫生》,也能看看。再往下走,我師我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還會一點藝術設計,我設計了三套郵票,《太湖》5枚、小型張1枚(1995年) ;《周恩來同志誕生100年》4枚(1998年);《普陀秀色》6枚(1999年)。這些郵票國家正式發行,說明我大學里藝術設計課程學有所用,素質還算全面。我出了本《范揚畫集》,另也編了幾本冊子,參加過若干畫展。我訪問過埃及、法國、德國、意大利、西班牙、俄羅斯、韓國、日本,看了許許多多的巨匠名作,因此,知道了自己的渺小,有了許多的感慨。
但是,我仍然保留著那一份初始學畫時的熱情。我喜歡畫畫,畫畫對于我來說,不是事業,是生活。我看我這一輩子,別的也不會了,我只會畫畫。“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云”,古人說得真好,常讀常新。
另外,范揚的“范”,是草頭范,范揚的“揚”是提手揚,這也是我經常要告訴為我治印的朋友和為我發稿的編輯的注意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