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很多人所謂的占星都是談星座運勢,比如十二星座的人如何。從西方占星學觀點來說,這些是不是‘瞎說’?”北京天文館館長朱進在與美國職業占星師大衛·瑞雷的公開辯論中追問。
這場公開辯論是2011年6月19日在北京天文館進行的,盡管臺上兩人和顏悅色地對話,臺下的人卻自覺分成了不同的陣營:一名支持占星的年輕男子在得知身旁的女子不相信占星后,拒絕與她乘坐同一部電梯。
盡管天文與占星有許多歷史淵源,但朱進多次在不同場合表達過自己對占星學的態度:不科學。
人類已經可以通過天文望遠鏡觀測到數百億光年外的星體,也能模擬宇宙大爆炸后百萬分之一秒的狀態,但這些科學的進展就像朱進多次使用的“瞎說”一詞一樣,依然無法消除許多人心中的疑問。
在過去幾十年里,心理學、生理學、醫學、地球科學的一系列新發現為人們提出了更多的可能性,這些發現也在暗示,僅靠天文學,是遠遠不足以證明或證偽占星學的。

從人類用自己的頭腦去“觀察”世界的那一天起,星空就是一個神秘的存在。我們的祖先曾經認為夜空中的點點繁星是那些居住在天上的部落的篝火。那些沒有電視可看、沒有互聯網可上的人們,也很自然地將星星連接起來,想象出神話人物和他們的故事。
社會神經科學的研究者認為,這正是人腦強大的地方—它善于將沒有意義的幾何圖形賦予生命、個性和社會關系。這樣的思考時刻在鍛煉人腦的社會性,而社會性恰恰很好地幫助人類作為一個物種生存下來。
如果我們只是機械地看待星空,那么它就完全不是星座世界中的生動模樣。由于人眼物理結構的限制,我們非常不善于分辨物體的遠近。因此星星們看起來才都位于一個球面上。
其實每個星座里的星星都不大可能與我們距離相同。是人眼的錯覺加上人腦的想象力,讓我們把那些毫無物理關系的星星用線段連接起來。
在社交活動中流行的“星座分析”,脫胎于88個星座中的12個黃道星座,也就是太陽運行過程中會經過的那些星座。占星學萌芽于公元前2500年希臘哲學家對宇宙和靈魂關系的追問。在那個時候,黃道上的確有12個星座。然而,地球運行時有一個叫做“歲差”的現象,自轉軸周期性擺動。其結果就是有新的星座進入黃道?,F在的黃道星座實際上就不是12個,而是13個,與幾千年前相比多了一個蛇夫座。
這就是占星學與天文學密切聯系的地方—它必須隨著天文學的發展來不斷修改自己的理論。比如,在2006年,冥王星從行星降級成為矮行星,那么如何在占星中處理冥王星就成了占星學界要馬上解決的一個問題。
對于黃道星座從12個變成13個的問題,占星學家也有巧妙的解釋。他們給出的回應是:我們仍然用12個星座,因為我們的星座與天文概念里的星座不是完全對應的。占星當中所使用的星座是“均分星座”,也就是將黃道平均分成12份,而不是按照有大有小的天文星座來劃分區域的,這樣一來,就沒有第13個星座的困擾了。
流行文化中的“星座”是一種非常簡化的模型,嚴肅占星學的體系實際上要復雜得多。后者可能要將太陽、月亮和行星的位置都考慮進去。
這樣一來,要用科學方法去考察占星學的“經驗”論斷,就變得更為復雜。太陽、月亮行星與遙遠的恒星需要分開討論。問題的核心在于,這些天體是通過什么力量影響一個人的性格乃至命運的?
天文學上很難理解太陽之外的恒星能夠對地球上的生命產生什么影響—這些恒星的距離超出了直觀的理解范圍。
另一方面,太陽和月球對人類的影響的確是存在的,也有越來越多的科學證據支持這一點。比如2013年的一項生物學研究就發現,月球周期與人類的睡眠質量是存在相關性的,月圓之夜人的睡眠會受到影響。
有研究者嘗試從太陽的活動周期、地磁風暴等角度分析出生時間與個性、健康的關系,但其中缺失的鏈條還非常多。即便如這些研究者所說,太陽活動的極小期具有179年的周期,太陽黑子有11年的周期,但太陽活動還有154~158天周期、80~90年的格雷斯伯格周期、180~200年的德維里周期等,這些周期也很難與占星學中的時間點相對應。
天體(主要是太陽和月球)與人類生理確實會產生一些關系??赡茉趲装偃f年的進化過程中,人類的生存繁衍也與這些天體活動相協調,但是二者之間的聯系并沒有細致到如占星學所言的程度。
還有一些顯示星座關聯度的統計結果,純粹是因為并不科學的統計方式導致的。例如淘寶的“星座敗家榜”,星座排名與最近幾年大學入學新生的星座排名幾乎完全相同,可見這類榜單體現的只是各個星座在年輕群體中的人口比例而已。
人們之所以會認為“星座分析”很準并且很愿意談論“星座”,更多的是出于心理學和神經科學上的原因。
人們通常會認為一段概括而模糊的人格描述非常符合自己,這種現象叫做“巴納姆效應”。
心理學家卡爾松曾做過一個著名的“雙盲”測試。他先請占星家們根據受試者提供的信息來撰寫他們的出生天宮圖和詮釋文,然后再加入兩組其他的詮釋文,讓受試者從中挑選。
占星家們預測,受試者挑中自己的詮釋文的幾率應該高于50%,但實驗結果是1/3,剛好等于隨機挑選的概率。隨后,他又讓占星師充當被測試者,結果這些號稱具備“專業知識”的占星師們選對的幾率與普通人沒有半點不同。
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理就是,當你相信一個判斷適合描述自己的時候,就會自己尋找證據往上貼。如果某一個論斷太離譜,貼也貼不上,你就會自動忽略它,你永遠只會記住那些說中的部分。
“星座”之所以會流行,可能與人腦一個根深蒂固的特性有關。你可以回想一下,當你空閑下來發呆的時候,頭腦當中想得最多的事通常是哪方面的?大多數人考慮的都是人際關系:你在別人眼里的形象如何?別人是什么性格,他(她)那樣做是什么意思?你和他(她)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
神經科學家通過實驗驗證了這一點。他們讓受試者在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的監測之下做數學題,結果發現,哪怕在解完一道題、進入下一道題的短暫間隙里,人們也會把思維放到人際關系上??梢娝伎既穗H關系是人腦的“默認配置”,只要不執行其他任務,它就會自動轉回來。
這樣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我們熱衷于分析自己的星座、分析別人的星座。即便僅僅把它作為社交時打破尷尬的開場白也是非常有效的。
所以,對于不同領域來說,星座可以是科學的也可以是不科學的。從天文和物理學的角度來看,它肯定缺乏科學證據,一名天文學家會無情地批判占星學。但如果從心理學和神經科學的角度來看,“星座”的流行又是非常“科學”的,因為人腦就是被這樣“編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