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錯落，相逢恨晚

一位80多歲的老人在恭王府后罩樓下，站了許久。

過了很長時間，他對旁邊的人說，這個樓曾是他夫人的宿舍。那時，他們都是輔仁大學的學生，他常在這里等她。她，現在已不在了。

輔仁大學曾是民國時期的名校，當時恭王府是女院校址。在1949年后的大學院系調整中，輔仁被拆分，主體部分并入北京師范大學后，這所名校便在大陸消失了。1960年，臺灣重建了輔仁大學。

每年9月的第二個周日，是北京輔仁大學校友會的“返校日”，自1984年校友會建立后，每一年都有一群白發老人回到恭王府。除了念舊，偶爾，他們還會談談復校。

劉少奇的夫人王光美擔任校友會會長時，曾主導過一次復校行動。但當時未能通過。如今，她的照片，被掛在臺灣輔仁大學校史陳列室里，旁邊，是臺灣輔仁大學董事會前董事長宋美齡的照片，宋美齡曾為這所學校在臺灣的重建提供過很多幫助。

其實除了輔仁，臺灣還有其他六所大學與大陸的學校有過淵源，有的系出同源，還曾在國際上被混淆過；有的則是時隔40多年后返回大陸尋“親”，對方才知道臺灣有這么一所學校。不過，即使時光錯落，當兩岸的學校再次發生聯系，四目相對時，眼里有過陌生、驚奇，但更多是似曾相識，然后相逢恨晚。

找上門來的臺灣“校友”

楊振寧、李政道、李遠哲和陳省身四位科學家，和臺灣新竹清華大學校長劉兆玄一同坐下吃早餐。陳省身提議：“我們要不要發一份電傳到北京，表示一下同慶80周年啊？”

那是1991年，清華大學80周年校慶前夕。這四個平均年齡67歲的清華校友，還都清楚地記得自己當年的學號，并一一寫在傳真上。

陳省身問：“劉校長，你敢不敢也寫一封？”劉回答：“有什么不敢呢？”

不久，劉兆玄的秘書收到了來自北京清華的電話，問賀電真假，當聽到臺灣給出肯定的答復后，電話那邊響起了一片掌聲自此，兩岸清華開啟了中斷40年的聯系。

國民黨敗退臺灣后，時任校長梅貽琦用美國退回中國的庚子賠款在新竹創辦了臺灣清華。“文革”時期，北京清華的標志性建筑“二校門”被當作“四舊”徹底毀掉，臺灣清華聞此消息后，為寄托對大陸母校的情感，在行政大樓前制作了一座一模一樣的清華園門樓作為回應。

兩校共享校訓、校歌、校慶，校徽要仔細看，才會發現北京清華多了個“1912年”。國際上還發生過混淆。曾有一封來自美國的郵件，本該寄往臺灣清華，卻寄到了北京。后來發現，當時，兩所大學巧合地擁有兩位同名、同職稱的教授。

有另外兩所學校被關聯起來，也是臺灣“找上門來”的，還來了兩次。

臺灣靜宜大學由一位美籍修女創辦，這所大學前身，是她在河南開封建立的靜宜女中。

曾前后有過兩位靜宜大學校長到大陸尋“根”。第一次，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校長托問，但開封的回答是“沒有找到”；第二次，另一位校長通過河南大學才輾轉得知，靜宜女中已改稱開封八中，教學樓都拆了，但校址仍在。接待完熱忱而陌生的臺灣校長后，開封八中才第一次知道，“靜宜”在臺灣已經從中學發展為大學。

一封來自美國的郵件，本該寄往臺灣清華，卻寄到了北京。后來發現，當時，兩所大學巧合地擁有兩位同名、同職稱的教授。

大陸校友助力“復校”

與大陸同源的臺灣高校大多建立于上世紀50年代以后。遷臺初期，臺灣的教育部門禁止遷到臺灣的大陸高校在島內重建，直到1954年，由于“反攻大陸”已成遙遙無期的口號，當局才陸續開放“復校”。

最先設立的是“國立”政治大學，這是國民黨南京時期成立的中央黨務學校。此后，清華大學、交通大學等陸續建立。

臺灣的中山大學成立時間幾乎最晚，1980年。時任校長楊弘敦回憶說，臺灣之所以有中大，還是廣州中大校友出策奔走的結果。“臺灣有了清華、有了交大……是不是也應該在臺灣設立一所中山大學呢？很多中大校友和華僑為此多方奔走出力，跟‘政府’懇談，最終大家都覺得，繼承中山先生精神的‘中大’在臺灣也應該有！”

這些學校，復建的過程十分不易。

臺灣交通大學復校初期成立的電子研究所沒有校舍，甚至連所長也由臺灣大學電機系主任兼任。臺灣中央大學（與大陸的南京大學同源）招收的首批研究生，畢業時所穿學位服則借自清華。

上海圣約翰大學的校友來到臺灣，本想以原名創辦一所學校，無奈當時臺灣教育部門已經停止開放設立新的私立大學，提倡設立專科學校所以，原本“高大上”的圣約翰大學成為了“新埔工業專科學校”。此時，圣約翰在大陸的舊址已成為華東政法學院的校園。

后來圣約翰已發展為“圣約翰科技大學”，但它與舊時的上海圣約翰大學仍有區別。在臺灣，大學分為兩種。一種為學術型的普通大學，比如清華、交大等；另一種是技術型的技職學校，比如圣約翰。兩者雖只是學術與技術的區別，并沒有本科專科之分，但分流通常還是按成績來選擇。

也是基于這個原因，臺灣雖有一所“科技大學”，但它與大陸的中國科技大學其實沒有淵源。

沒有淵源，也要創造關聯

雖然艱辛，但每一所學校重建時，臺灣人都非常熱情。國民黨榮譽主席吳伯雄曾回憶說，中央大學在臺灣復校時，多地都在爭取，最后由他的家鄉桃園中壢獲得“提供最好的土地，甚至當年地方政府的建設經費停止一年來贏取中央大學在中壢復校”。

時任桃園縣的縣長名叫吳鴻麟，是吳伯雄的父親。而桃園鄉親為此設立的促進委員會中，有位主任委員是吳伯雄的伯父吳鴻森。

47年后，也就是2009年，吳伯雄踏上大陸，成為首位以“執政黨”主席身份訪問大陸的國民黨主席。在南京大學，他被授予榮譽法學博士學位時，講述了上面這個故事。

事實上，兩岸高校的淵源，在大陸與臺灣政治、文化的交融中，也有溝通兩岸、穿針引線的功能。

2005年，時任國民黨主席連戰率團訪問大陸，被稱為兩岸交流的“破冰之旅”。行程之一是北京大學。連戰在演講中說，1949年之后，北大的很多師生像種子一樣跨洋過海到臺灣，尤其到了臺灣大學（連戰母校），比如，傅斯年出任過兩個學校的校長，因此，“北大、臺大系出同源，可以說是一脈相傳，隔了一個海峽，相互匯映。”

不過，其實臺大的前身是日據時代的臺北帝國大學，嚴格意義上說與北京大學并無淵源，連戰此番講話，更多是釋放出友好信號。

當然，有時候，大陸的學校也樂意在兩岸高校的關聯上做文章。

臺灣東吳大學與大陸蘇州大學都出自1900年創建的東吳大學，這所學校因位于蘇州，故名Soochow University，這也是現在臺灣東吳的英文名。

畢業于臺灣東吳的劉謙2010年來到蘇州大學時，便說出了自己當年的困惑，他曾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校徽上東吳要稱“Soochow”，后來才知道對岸有一所蘇州大學，他甚至稱其為“祖校”。

這一年，這位魔術師被蘇州大學聘為榮譽董事。這在當時引來很多爭議。記者問他，為何蘇州大學會選擇他，劉謙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即笑了：“我也覺得蘇州大學的校長很有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