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愷
“誰能忍受去跟一個丈夫的前女友當姑嫂,誰又能忍受去娶一個小舅子的前女友當老婆?”這是一部電視劇里的“神句”臺詞,又在2014年4月1日“2014春季北京電視節目交易會”上與我邂逅的一位大學女生嘴里“咯咯咯”出來,凸顯很“愚人”且“節日”般快樂無比的感覺。
這部劇很長,有100多集,當時我沒敢看,這次有幸被這女生迅猛地普及了一下:講的既非“項羽跟呂后相戀,虞姬成了第三者”那樣的奇葩演義,亦非“有情人終成兄妹”,而是“有仇人終成兄妹”——有這么一位老兄,妹妹老公是自己老婆的初戀情人,自己老婆懷了自己妹夫的兒子……“還可這么講,有個灰姑娘很勵志,發誓定要與‘寶馬王子過上幸福生活,但最終變成王子他嫂。”
“多神,這劇!”她居然集集都看了,從電視屏幕到平板電腦。我早有耳聞,對于諸如排斥常理(自詡“破格”)、顛覆美學(號稱“時尚”)、“調戲”歷史(美名曰“戲說”)之類的雷劇,她一向是虐心驚心開心也很留心地一路看下去,樂觀“奇”情,捕捉神句,邊瞧邊吐槽,嘻唰唰惡狠狠地看壓根就沒按人類正常思維發展人物與劇情的編導如何能好意思這樣沒意思地走下去……
也許正是無數這樣觀眾的“支撐”,才讓種種雷劇“神”一樣的存在,置身越罵越火的怪圈,在洶涌口水中撈出收視大數據與一串串真金白銀。或如有專家所指摘的,一定程度上,新媒體成為雷劇神劇的主要推手,追逐話題、不問是非的特性使得網絡成為它們滋生的大平臺。而采訪證實,他們與我那女生朋友“英雄所見略同”。有位唐小姐還表示,愛看雷神劇并非真的欣賞它們,“只是打開電視湊合著有啥就是啥了,工作一天,回家后什么也不用想,看著劇里的人拼命鬧騰,自己的心里反倒能獲得一絲寧靜。”還有位歐先生稱,“當剛剛播出一集就能準確預測到未來人物與情節走向時,我會獲得一種智商優越感。”
可“雷神”收視率和播放量兩端的高數額畢竟令“觀劇品位”一詞蒙羞。而長此以往,也有可能帶來一種“文化集體無意識”的危險。此前,社會上已對漸漸流行起來的“雷文化”在草根和精英的階層趣味、自由表達和話語權利、復制與創造的種種關系等層面進行過激烈的論爭。自然,很多人也相信,中國觀眾不會長期喜歡“雷”氏低端產品的。知名電視人張海潮就認為,雷劇只是中國電視劇處于轉型升級階段的一個怪胎,并不代表國人的審美品位會逐年走低。問題是,不少制片方和播出平臺錯覺于觀眾只喜歡“雷”的,其結果猶如80后演員毛林林所說,只給“這種東西”,許多觀眾的欣賞水準當然只能停留在這兒了,“其實如果照著高水準的去做,觀眾肯定更會喜歡看。”
可目前,中國電視劇產業還是一個不太成熟、急功近利的“買方市場”,制作方的利潤來自電視臺的購買,所以賣戲要看其臉色,而電視臺買戲播出則要看廣告投放資本的臉色,廣告商在意的是收視率,風險其實是電視臺和制作方一起承擔,因此臺里買劇負責人的壓力尤其大,買前要在編委會、黨委會“過堂”,預估收視,據報道,一旦播出收視率不佳,他們都不敢上電梯、去食堂,因為會被全臺責怪,還要寫檢查,令全部門自查……
“中國電視劇產業正在遭遇商業對藝術的綁架,正在被資本增值原始的本性、野性牽著鼻子走。”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曾慶瑞教授指出。而中國電視劇制作產業協會會長尤小剛導演也深有同感:一方面,大量資本涌入,推動了產業產量與市場需求的增大;另一方面,制作業缺少自己的運輸力,一直充當著“冒險者”的身份。
電視劇行業確實不是“冒險家的樂園”。尤導演的協會同事王鵬舉副會長披露,前年發放了1.7萬多集發行許可證,去年全國電視臺首播了不到9000集,這表明8000集新劇沒能播出便直接呆在了庫房里,更意味著血本無歸。中國已是全球第一電視劇生產國(連續3年年產量破1.5萬集)和全球第一電視劇播出國(連續3年首播新劇8000—9000集/年),可繁榮同時也給行業帶來嚴重的“泡沫化”。依據王副會長的說法,電視劇生產過度過量和成本大幅攀升并沒有阻止熱錢涌入,激烈競爭所導致的“追大腕”現象也使制作成本暴漲。
他以新近完成的50集連續劇《紅高粱》為例:制片方買莫言改編版權花了1000萬元人民幣,編劇費、導演費均在1000萬左右,而主演周迅的片酬是3000萬,“他們幾位就已經6000多萬元了。”
當然,無論心甘情愿還是被逼無奈,均屬“周瑜打黃蓋”,我等不必發聲,但還是想插入一個“哪兒跟哪兒”的題外話:當年張藝謀買“紅高粱”(電影版權)只花了800元(盡管這已讓當時的莫言感覺成了富翁——足以買頭大黃牛),再拍成世界電影經典僅用了60萬人民幣。前年12月9日,莫言曾說(實則警示藝術家們),“現在張藝謀用好幾億拍成的電影兒竟然是一片罵聲。”
影視是一個給多少錢都不嫌多并全能花光的行業,但同樣也需“且行且珍惜”。在今春電視節目“交易會”上,有專家強調,制作成本上升并不等于作品品質提升,因為投資大都裝在人的口袋里了,用于制作的錢反而更少了。“這兩年,中國電視劇品質并未提升,去年全年電視劇無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