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礙著誰了

沙磊

百神之戰雖然沒有360兩戰那樣的戲劇性，也許更具戰略意義。

那兩戰都是在爭奪一個成熟的市場，而這一戰是在爭奪未來。

歷史學家定義戰爭，是政治不平衡發展到一定程度，付諸武力解決。雖然競爭是商業的常態，要受到法律和商業慣例的約束。但商業中的人和企業，受到各種誘惑和壓力，有時會采取超出正當競爭的手段，包括某種形式的暴力。

以中國互聯網產業競爭之激烈，加之法律政策環境發育不足，各種暴力事件層出不窮。最引人注目的是3Q之戰，最近一起是百度與UC神馬之戰。這些爭斗都或多或少，反映了中國互聯網產業動態的（不）平衡。從這個角度，也并不完全是壞事。

神馬的過去將來

UC優視的移動搜索業務實際上已經在內部悄悄培育了四年，去年又整合了阿里巴巴的全網搜索業務團隊，可以追溯到周鴻祎在雅虎時做的一搜，還整合了阿里的PC瀏覽器業務團隊。俞永福認為，這兩項整合在過去一年消化得不錯。

這得益于一搜的好底子。一搜團隊過去支持雅虎中國搜索，阿里云搜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阿里在技術上肯花錢投入，全球挖來很多優秀的研發工程師。UC接手“占了便宜”：要把這些人從這些公司弄出來，再磨合到一定情況，都需要時間。

也得益于UC過去腦體協同發展，建立了開放的文化。“一路走來，整個UC的核心管理層從兩個人、三個人，到現在接近十個人，我們班子里干過CEO的一共有七個。今天大家共同開一條大船，整個UC聚才的能力不錯。”

當然整合，特別是這樣的戰略整合，最重要的是共同愿景。“我能看到大家對全網搜索有種“憤憤不平”，覺得‘成功者可能只是運氣好，過去五年產品有什么變化，誰做過什么創新？都沒有。有這種強烈的愿望，就能用一個創業團隊的氛圍去調動大家。”

并購和整合一直很低調，不為外界所知。俞永福表示，UC從2009年起就過了上市的門檻，卻一直選擇不上市，很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戰略期業務，就包括搜索。如果提前若干年上市，所有動作通過每季度財報，公眾清楚，對手也很清楚。這有點像《三體》的情節，不能暴露坐標。

目前神馬針對App搜索、購物搜索、小說搜索等移動用戶的剛需做了強化，很快還會推出更多“以移動為中心”的搜索引擎功能。俞永福透露，未來神馬的工作重心將放在用戶理解、技術創新和生態系統三方面。

神馬除了與瀏覽器結合，還會做成獨立的客戶端。移動互聯網的入口趨于多元化，用戶需要的不是客戶端，或者網頁，而是產品和服務。云加端，云最終只有一個，端則條條大路通羅馬。“用戶要吃番茄炒蛋，你就給他番茄炒蛋，用戶要吃煎蛋，就給他煎蛋。”

神馬下半年的核心工作之一是生態建設。包括兩個生態，一是內容的產業鏈生態，一是從用戶、搜索引擎到內容生產方的反哺。“我覺得，現在的PC搜索生態，用戶有很好的滿意度，搜索引擎自己過得很好，但是上游的內容生態其實很差。”俞永福在采訪中還不忘拿困境中的媒體開心：“你們各位媒體人寫的內容，自己不見得掙錢，但是用戶看到了，覺得很爽，搜索引擎就是這樣。”一是商業生態鏈上，廣告主、搜索引擎和用戶之間的平衡。最好的商業化的產品，用戶不覺得是廣告。

在基本面上，俞永福強調兩點，一是UC所有新業務都要做好準備三年不掙錢。“能快速商業化，意味著有更多的競爭，”也就是巴菲特所說的沒有護城河。神馬未來三年不考慮商業化。能做這樣的決定，是因為有其它業務能實現良性循環，支撐整個企業的再投入。

一是UC基本讓每個業務都是獨立的品牌、獨立的團隊、獨立的使命。盡量讓每個品牌純化，UC的品牌就代表瀏覽器，專注這一方向。UC每個業務對于整個集團的旗艦UC都是依托但不依賴。來自非UC的瀏覽超過50%，就代表成功。目前九游業務平臺成長為行業第二，已經有超過50%的流量來自非UC瀏覽器。對于神馬搜索也是一樣。

阿里將在神馬的戰略中扮演何種角色，俞永福不代表阿里發言，只是強調，“任何合作我都堅持八個字，‘以我為主，為我所用。如果不認同這個態度，要以你為主，為你所用，我肯定不跟你談。這里面最重要的，你看在眼里的是人還是資產的價值。資產永遠在折舊，而人每天都在增值的，經歷每一件事情都有沉淀，有學習能力。”

分道揚鑣

UC 2014年4月28日發布移動搜索“神馬”。5月初UC指百度對神馬搜索和UC瀏覽器展開一系列封殺和屏蔽：點擊后會出現一個彈窗，幾乎遮住整個手機屏幕，提示用戶“未識別的搜索引擎”，并建議改用手機百度，UC瀏覽器在百度旗下多個應用發行渠道內的搜索結果受到人為干預，至今未完全恢復。

5月21日UC再度發布《對不起！我們又讓百度手滑了——關于UC瀏覽器再次遭遇百度“誤操作”的聲明》表示，接用戶反映，發現近期在手機百度、百度手機助手、百度PC網頁搜索及百度手機網頁搜索等渠道搜索“UC瀏覽器”，優先推薦的不是下載量最大的主流官方版本，而是UC瀏覽器（x86版）。

UC瀏覽器（x86版）是UC針對采用英特爾芯片的智能手機開發的瀏覽器，目前僅支持聯想K900、中興Geek等少量幾款手機。而大多數采用非英特爾芯片智能手機的用戶下載后無法正常安裝使用。隨后UC在百度旗下各應用發行渠道臨時下線UC瀏覽器（x86版），但隨后百度手機助手從其他應用分發渠道重新抓取UC瀏覽器（x86版），并優先向用戶推薦。

業界以前覺得，在BAT中，百度是相對不那么“狼性”的，前一陣發起學習“狼性”的企業運動，學什么正說明缺什么。但百度已經不是第一次打仗。上一次是和奇虎360，360推出搜索以后，先從瀏覽器掐斷百度流量，接著百度有什么360做什么，百科、問答、地圖等一應俱全，百科等頻道干脆照搬百度內容。然而，百度的內容也被各種指責照搬“小伙伴”。

百度的反擊則是對360搜索引入的流量跳轉首頁提示，并通過Robots.txt屏蔽了360搜索，遭到后者強制抓取。360瀏覽器也對百度搜索的結果進行標注。百度又對360的強制抓取和擅自標注提起了巨額訴訟。兩家都在應用分發上屏蔽對方，在對方相關的搜索結果頁直接提示，號召用戶不要使用對方產品。endprint

這一次與神馬之戰并沒有與360之戰，以及3Q之戰那么兇狠。這和另一家當事公司及創始人的性格有關。俞永福做投資出身，之后轉戰UC，“十年發展下來，我們是偏內斂的，不太愿意進攻……老周直接跳出來聲援UC和神馬，我得表示感謝。但是老周用詞太激烈，我沒法接。這一點老周下嘴穩、準、狠，我得佩服。”

也和現在的氛圍有關，盡管和3百之戰相隔不到兩年，遵循摩爾定律，世界已經再造了一次。當年企鵝君一本正經“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被大家戲謔。如今的公關話語早在網絡文化中淪陷。UC就賣萌的吐槽：“面對反復‘誤操作的百度同學們，小U和神馬真的有些無奈了。當然，為了U友們的正常使用，我們再次第一時間聯系了百度官方，‘再次相信他們作為身價500億美元的‘高富帥，絕不會‘眼紅快速成長的神馬君”云云。

這個賣萌的吐槽中暗藏機鋒：“因為他們看到小U的小伙伴神馬，在上線一周內就拿到了國內20%的移動搜索市場滲透率，以及1億的月度活躍用戶，稍微有些激動，結果就手！滑！了！一！下！……大概吧。”

并且還有神馬另一股東阿里隱然入局。從這個角度，百神之戰雖然沒有360兩戰那樣的戲劇性，也許更具戰略意義。那兩戰都是在爭奪一個成熟的市場，而這一戰是在爭奪未來。移動互聯網是一個重新洗牌，這樣的機會并不多。

雙方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實際兩家公司之前曾經是相當長時間的同路人，頗有淵源，除了在移動搜索業務上遵循ROBOTS協議，在應用分發上互為渠道，從2007年合作至今，百度還曾是UC收購傳言的主角，也有過人事交流，已再度離開百度的李明遠曾在2010年短暫任UC副總裁。

在價值鏈上“瀏覽器與搜索是天生一對。”在全球范圍，許多領先的瀏覽器公司同時也是搜索引擎公司，從微軟到Google，國內有奇虎360。信息服務的本質是幫助用戶最快到達需要的內容，解決問題。瀏覽器、搜索引擎與開放第三方內容之間形成一個完整的信息服務閉環。這一閉環在PC互聯網就發揮了巨大的效能，在移動互聯網更是如此。

百度也深明這一邏輯，早就關注到移動互聯網的趨勢，2011年發布自己的百度手機瀏覽器，當時UC表現得十分“淡定”，沒有影響與百度的合作。俞永福表示當時淡定，是因為對自己的產品有信心，一定程度也反映兩家公司當時的戰略位置：移動互聯網是PC互聯網的支流，百度是PC端搜索的霸主。

而李彥宏近期在公司財報溝通會上表示，來自移動端的流量將在2014年內超過PC端。以百度的市場地位，這意味著整個用戶群在移動端的搜索量超過PC端。而整個移動互聯網正在反向整合傳統PC互聯網。這一進程還在加快。移動搜索對百度的意義，從而和UC的關系，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從數量上看，百度的重心已經轉移到移動端，但存在一個質的不同，在PC端其自然流量（用戶自主訪問）占總流量絕大部分，而在移動端還依靠第三方渠道，包括第三方瀏覽器來增加流量。而UC瀏覽器是其中最重要的渠道之一。

UC瀏覽器目前全球用戶數已經突破5億，艾瑞咨詢的數據顯示，其在國內移動瀏覽器市場的月度覆蓋人數占比65.9%，每個月在UC瀏覽器上產生的搜索量超過60億次。而在百度官方發布《百度移動互聯網發展趨勢報告》中可以找到這樣的數據，UC瀏覽器在整個百度移動搜索的來源中長期占據三成，最近一次數據為31%。其去留顯然不能等閑視之。

俞永福透露，UC現在向大約不到一半的用戶引入神馬，在這一力度下，就取得了1億月活躍用戶和20%的國內移動搜索滲透率。“我估計也是因為這個，百度壓力很大，如果向全部用戶推薦神馬，估計移動搜索的天會變顏色的。”UC沒有一步到位這樣做，俞永福解釋是出于產品和技術的循序漸進，推一部分用戶，他們的反饋迭代下一個產品，再推用戶再迭代，大用戶量的產品，都要經過階段的成長。

俞永福表示，此次百度對神馬的反擊節奏之快、力度之大，恰恰說明神馬對于移動搜索的理解和切入時機是正確的。“能讓巨頭顫抖，正體現了創業者的價值。”

這一質的不同并非源自百度的渠道政策，而是移動互聯網基本模式的不同。

移動大不同

互聯網早期的各種模式都是將傳統模式“網絡化”，開辟與傳統渠道平行的網絡渠道。但發展一段時間之后，各個細分市場都先后催生出創新的模式。同理，中國互聯網早期也盛行各種C2C（Copy to China），其中大部分水土不服死掉了，少數幸存的也開辟出創新的模式，超越了原型。

今天這一幕又在PC互聯網向移動互聯網的轉型中重演了。在俞永福看來，當前市面上大部分號稱“移動搜索”，實際上都是“PC搜索的無線化”，而真正的移動搜索應該以手機為中心重新設計。

俞永福表示，他在2006年辭職創業的時候，就已經清楚地看到，未來移動互聯網平臺是云加端。搜索和瀏覽器就分別代表移動互聯網最重要的云和端，“移動瀏覽器是移動搜索的主要入口，移動搜索結果反映移動瀏覽器用戶的真實需求，兩種能力缺一不可。”

移動瀏覽器和移動搜索除了流量層面的互動外，未來還能利用大數據技術，高效精準地向用戶提供貼合當前使用場景的內容和服務。移動瀏覽器的云加速、云技術化和移動搜索有一點相同，都是幫助用戶把獲取的內容實時處理。而傳統搜索先抓取網頁，處理完數據傳給用戶，是異步的。顯然實時的難度要比異步大。俞永福自認為UC過去十年在這方面的積累不錯。UC現在每個月用戶訪問互聯網頁面超過2500億，每秒鐘超過500萬頁面。

很多從好的搜索引擎出來的工程師，再也沒有做出第二個好的搜索引擎，其實不是輸在中途，而是輸在起跑線。一個搜索引擎，從原生技術模型到完善成產品，沒有一天2000萬次用戶搜索請求的測試，是磨合不好的。但對于一家創業公司，一天2000萬次搜索請求，這是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死循環。

搜索有幾個維度的創新趨勢，一是用戶輸入方式。從以文本為主，在早期互聯網100%都是文本，五年內會下降到50%。另外50%是非文本輸入，可能是點擊，可能是語音，視頻等等。還有一個方向是推薦搜索。Google正在這個方向上嘗試。你不輸入，我就知道你要找什么東西。“技術的發展就是懶。”

一是相關性方面的創新，搜索最初相關性的核心問題是正文的關鍵詞匹配。在互聯網上內容稀缺的時代，一個好的搜索引擎就是全。而互聯網發展到今天，搜索的重點已經不再是全，全大家基本都能做到，內容過剩，噪聲才大，則反其道而行之，重點是去噪。

在傳統搜索模式中，不同的人搜索同一關鍵詞，排序結果應該完全一樣。但實際上很可能出于不同的訴求。同一個人在20歲和40歲時的訴求，也大不一樣。搜索引擎正在從通用搜索向個性化搜索轉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