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里的秘密

小月

“爸，下個星期我就要離校了。”秦埔旺往灶膛里塞著柴火。

“嗯。”老秦炒著菜，沒抬頭看兒子一眼。老秦在秦埔旺三歲時就既當爹又當媽的，現在兒子就要大學畢業了，他應該高興才對。

兒子讀的是師范大學，學的是語文教育專業。老秦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該如何說服兒子。

“爸，我想到深圳去看看。好多同學都到深圳教書去了。”秦埔旺說到這里時似乎有點興奮了。

“嗯。”老秦把炒熟的一盤菜起了鍋，然后添點水進去，他想弄一個雞蛋湯。

老秦是一個偏遠山村小學的老師。這個學校有四個年級，就一個老師。學生讀五年級時就得到山外去。近二十年來，老秦都是用復式教學的方式來教這些孩子的。他記不太準已經教過多少孩子了，也不記得有多少孩子從這山溝溝里走了出去。

鍋里的水開了，老秦在碗柜里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個雞蛋。還有一個呢？明明記得放在這里的呀。老秦覺得自己真的有點老了。是啊，兒子都大學畢業了，要參加工作了。老秦輕嘆了一聲，把雞蛋敲進了鍋里。

秦埔旺見父親沒有與他交流的意思，便也止住了話，只是努力地添柴火。不過，父親的沉默似乎在暗示著什么。難道還是那個事情嗎？四年前剛上大學那一陣子說的事，父親難道還沒放棄嗎？秦埔旺想到這里，不由得心里一抖。如果真是那樣，他非得和父親吵起來不可，甚至會翻臉。

四年前，老秦把秦埔旺送到了師范大學，希望兒子學了知識回來教書。秦埔旺當時就不答應，他已經吃夠了這個山村里的苦了，盡管他也是個苦孩子，鄉親們對他一家如親人一樣。秦埔旺就是不想回來了。特別是四年城里的學習，那是開了大眼界的。第一次老秦表達意愿的時候，秦埔旺沒跟他吵。大三那年暑假，老秦舊話重提，并要秦埔旺代他上幾堂語文課。秦埔旺固執地一百個不答應，并且扭頭就回了城里。老秦也沒太在意，照常每月寄生活費給兒子，要他自己照顧好自己。這次，大學畢業了，秦埔旺想好好地和父親交流一下，聽聽父親的就業建議，而父親卻悄無聲息。

晚餐很沉悶，老秦只問了秦埔旺一個問題：“你是共產黨員吧？”秦埔旺詫異地望著父親的臉。這個事情父親知道呀，他明知故問干什么？但他還是老老老實地回答：“是的。”飯后，秦埔旺收拾碗筷，老秦忙著備課，明天他還要給孩子們上課。

秦埔旺洗完了碗筷，無事可干，便早早地睡了，不久便進入了夢想。他夢見自己來到了深圳的一個學校，在條件甚好的教室里引經據典、激揚文字，學生們如癡如醉地在聽他上課……

秦埔旺一覺醒來時，太陽已經一竹竿高了。他有些戀戀不舍地撫摸著床。這床陪伴他度過了不算漫長的時光，他怎么會輕易舍得呢？這些年山里的條件慢慢好起來，添了不少家具，但秦埔旺總感覺這張床像母親的懷抱，能讓他睡得特別安心。只是今天他決定要走了，不知要過多久才會回來。

經過父親的房間時，房門是虛掩著的，房里還亮著燈。燈怎么還亮著呢？秦埔旺覺得奇怪：父親還沒去上課嗎？他便探頭進去看了一下，沒人。父親怎么這么粗心呢？秦埔旺走進去關燈。這時他看到燈下的桌子上有一個發皺的厚本子。秦埔旺好奇地翻開，看了起來……

老秦上完課回來做中飯。

“我不打算去深圳了，可能那邊生活會不太習慣。”秦埔旺往灶膛里塞著柴火。

“嗯。”老秦炒著菜，頭也沒抬。

“下午我去您的教室聽聽課吧。”秦埔旺滿臉的嚴肅，很堅決的樣子。

“嗯。”老秦把菜起了鍋，準備還做一個湯。他有很多話要跟兒子好好說說……

那個本子里到底寫了些什么呢？那個本子記滿了老秦工作和生活的點點滴滴。特別是扉頁上寫著：“遵照妻子遺愿，撫養兒子成人，并盡量教其繼續這一份教書事業。秦某某。某年某月某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