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渴了

牟小兵

他是誰

在時間巨大的鏈條上

忽而閃現，忽而消失

到底誰是誰的

身體和影子，一天

你怎么也認不出

自己，那張疲憊的臉

越看越陌生

他是誰

為什么和我一模一樣

諸神渴了

諸神渴了

我從人間盜來了血

喂養他們

我是諸神的監護人

也是最后的審判者

水在水中醒著

水在水中醒著

火在火中睡眠

時間射出的那支箭

一半貼著泥土

一半貼著天空

破木取金

坐在灰燼中的金

虛無里虛無在誕生

荒誕中荒誕在生長

陷于白中的黑

比黑更黑

困于黑中的白

比白更白

就讓這朵桃花

就讓這朵桃花

從一個詞語出發

截獲一座城堡

滿眼春光，玫瑰傾城

暗處的光陰獨自悲傷

榮者自榮，哀者自傷

流水和自身的影子

在時間的鏡子中競相成為真相

繁花落盡，世事蒼茫

誰是一切真正的主宰

塵埃落處，劍戟相撞

內心的戰事

沒有日出和日落

原諒我

原諒我

沒能為秋后這場

子夜的雨，預備一片

碩大而肥綠的芭蕉

就讓我，拿出血脈中

暗藏的河流，接納你

黑暗中的勞頓和不安

就讓我，把整個北方

從手掌中攤開，握住

這個秋季和這場子夜的雨

磨刀

月光下

他在磨刀

他沒有仇人和敵人

他只恨他自己

恨自己是個人

是個善良而無奈的人

是月光在替他磨刀

是刀在月光下

替他思考

一朵桃花在時間里打井

一朵桃花在時間里打井

她要用大地內心的水

澆灌唐詩和宋詞

她要在春天到來前

穿過人類的血液

一朵一朵開放

一次一次救贖

看到上帝丑陋的臉

我守候的桃花已和春天一起私奔

而背叛自己姓氏的人

沒能走出他內心的千山萬水

身處黑暗也被黑暗喂養

背負身影亦被身影背負

善走夜路的英雄手持內心的燈盞

稍不留神就會看到

上帝那張丑陋的臉

一條路吐出另一條路

一條路吐出另一條路

彼此依靠又相互背叛

一些錯誤延伸著

另一些錯誤

而這在一只平淡的鳥的眼中

多么卑微與不屑

它用廉價的快樂

兌換得我們僅存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