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

蔣晗玉

序

〔幕啟。

〔蔡州龍興寺，唐貞元元年（公元785年）八月十三日。天氣悶熱，雨過，知了聲躁。

〔追光，一個小孩正在把和好的一團黃泥搓成黃泥條。

〔童聲合唱起：

搓呀搓，挪呀挪，

搓支泥筆畫天鵝。

大字小字寫幾個，

邊畫邊寫邊唱歌。

〔漸光，一棵立根千年，筋骨剝露的古柏樹下，一位衣衫襤褸須發皆白的老人盯著那個搓黃泥條的小孩，慢慢地走了過來。

老 人 小孩兒，你搓的可是“黃泥筆”？

孩 子 （小孩一直不抬頭，搓著黃泥）是的，你怎知道的？

老 人 你叫什么名字？

孩 子 顏真卿啊。

老 人 顏真卿，字清臣的顏真卿？

孩 子 是啊，爹給我取好的名與字！

老 人 昨天你欺負那只瘸腿的老鶴，挨了娘的訓斥，你想騎著它飛到天上去？

孩 子 是的，娘說，鶴老了，腿也瘸了，不能跳，不能飛了。我不會再欺侮它了！

老 人 娘還說，對溫良的鶴不要欺負，對兇惡的狼不要害怕！

孩 子 是，她還問我喜歡貓還是狗……

老 人 （打斷他）她說，狗忠實，貓刁鉆，主人再窮，狗一直跟著，貓就離開主人跑到富人家去了。

孩 子 娘要我喜歡狗，作忠、正的人。寫字先做人，心正筆正……老爺爺，您看我搓了好多黃泥筆，一輩子也用不完。

老 人 是，一輩子一下就過完了……（切光，追光）哎，哎，顏真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怎么周遭全是黑暗？

〔追光，元結出現。

老 人 你是？元結元次山刺史？你怎么來了？十三年前我給你寫了墓碑的啊！

〔元結一直不做聲，在時低時高地念《大唐中興頌》，老人打斷不了他。

元 結 噫嘻前朝，孽臣奸驕，為昏為妖；……儲皇撫戎，蕩攘群兇。

老 人 你念的是你撰我書的《大唐中興頌》啊，哈哈哈，中興，中興？你可知中興后又是頹潰離亂紛爭不斷么？

〔老人停，元結高聲念“……地辟天開，蠲除襖災，瑞慶大來”。

老 人 次山啊，老夫還記得你說，浮華虛妄可以亡國，大唐由盛而衰……

〔元結念“……刊此頌焉，何千萬年！”

老 人 次山呵，你比老夫小十歲，又早走十多年，你沒受老夫這么多苦啊……被關在這龍興寺里……我想起你的那幾句詩：思欲委符節，引竿自刺船。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我是符節一生未委去，歸老江湖是夢談了。這龍興寺就是老夫殯處！

〔元結走遠消失。

老 人 唉，夢談，夢談！（唱）（主題曲）

老淚流干屋漏痕，

弱軀難靖宗國屯。

錐欲畫沙釵折股，

天地一健有書存！

第一場

〔史思明與眾將引安祿山上。

安祿山 （念） 三鎮威權，霸天下，直取長安。唐皇江山氣運終，虛空享樂難爭鋒。大爺坐鎮范陽地，統領天下大英雄。（白）某，安祿山，在玄宗駕前為臣，官居三鎮節度使，統領雄兵四十萬，馬肥糧足，早有取代唐天下之意。所轄二十四郡，大都有馬首是瞻之意。唯有平原郡顏真卿意態不明，前月派了心腹前去察探，尚不見回來。史思明！

史思明 末將在！

安祿山 平冽、李史魚歸否？

史思明 二人未歸。鎮使，平原郡不過彈丸之地，力單勢孤，顏真卿一介書生，諒他不敢造次！

安祿山 哈哈，顏真卿善書法倒也有威武雄壯之氣，若論行軍打仗，馬背廝殺，哈哈哈，小兒不如！

眾 哈哈哈……

〔平冽、李史魚上。

平、 李 忙將平原事，報與大王知。叩見鎮使！

安祿山 平原郡動靜如何？

李史魚 那顏真卿，領著一幫文人墨客，邀來營伎歌女，每天在郡城泛舟載酒，唱和賦詩，潑墨作書，臥舟歌嘯，好不逍遙吶！

安祿山 這就好，樂得他逍遙快活，便利我行大事也！

平 冽 不過，鎮使，我也聽老百姓說，顏真卿剛正不阿，智勇兼備，明里逍遙，暗地里卻招備兵勇，挖池護城，修筑堡壘，有圖大事之欲，不可小覷。

史思明 胡說些什么？不要攪了鎮使的宏圖大計！

安祿山 哈哈，說得好！兒郎們，隨孤點將發兵取天下去者！

眾 點將發兵！取唐天下！

〔中原戰場，金鼓震天，馬嘶人吼。

〔“安”字軍旗飛過，勢如疾風迅雷。“唐”字軍旗敗上，倉皇殘兵遭掩殺。

〔“顏”字軍旗敗上，軍士丟盔卸甲。史思明等引安祿山率“安”字旗兵勇追上。

安祿山 追！追！追！破了常山郡，捉拿顏杲卿！

〔史思明率兵卒上。

史思明 報告鎮帥，常山郡破，捉住太守顏杲卿，斬首其子顏季明等家口三十余人。

安祿山 史將軍，殺得好！速著人將顏杲卿押回大營候審，將顏季明等顏家人首級送往平原郡，儆告顏真卿，若再執迷不悟，糾集烏合之眾，負隅頑抗，其兄顏杲卿一家就是他的下場 ！

史思明 末將遵令！

安祿山 兒郎們，直搗東都洛陽，美酒盡飲，人財盡劫！

眾 殺！（同下）

〔燈暗。

第二場

〔兒歌起：

搓呀搓，挪呀挪，

搓支泥筆畫天鵝。

大字小字寫幾個，

邊畫邊寫邊唱歌。

〔序幕中的老頭上。

老 頭 （唱）一搓一挪四十年，

當年孩童成壯男。

幾番沉浮褒與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