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方六
熱死人的夏天
文/倪方六
2014年,中國又遇炎夏。前面一輪高溫已過,現在又重來一輪。之前媒體報道全國有數十個市縣日最高氣溫超過40℃,很多地方進入了“燒烤”模式,新一輪的高溫將再襲中國。與現代相比,古代夏天有多熱—有一年僅北京便熱死了1萬多人!

在氣象學上,一般以日最高氣溫達到或超過35℃作為高溫的標準,如果多日持續35℃及以上高溫,則稱為“熱浪”,屬于氣象災害,古人稱為“熱災”。
氣象學家竺可楨有一種觀點,認為在公元1900年以前,中國氣候史上出現過4個“溫暖期”,相應地也有4個“寒冷期”。相對來說,熱災多發生在氣候溫暖期內,明顯多于寒冷期。如從隋唐到北宋初年的第三個溫暖期內,夏季極端高溫天氣就較多。
極端天氣在北宋初年較多,這在宋代詩中多有描寫。如孔武仲《伏中作二首》:“酷暑已旬日,熏炙勢自如。”陳造《立秋日》:“酷暑如酷吏,頃刻不可對。”
宋至道二年(996年),“六月,大熱,民有渴死者”;宋景德元年(1004年)四月丁卯“隆暑”,六月壬午“人多渴死”。
在公元1400年以前,高溫熱浪天氣涉及范圍最大的一次,發生于南宋嘉定八年(1215年)。當時的皇帝是趙擴(寧宗),今河南、安徽、江蘇、湖南等省份均遭受熱災。這一年又恰逢大旱,災情嚴重。《宋史·五行志二》上有這樣的記載:“五月大燠,草木枯槁,百泉皆竭。”
“燠”的本意是溫暖,史書上稱“大燠”則是“太熱了”。因為對水的需求量過大,“行都斛水百錢,江淮杯水數十錢”。放在眼下,這一杯水能值10元人民幣,那時老百姓收入低,哪喝得起這“貴如油”的水?以致“渴死者甚眾”。
嘉定八年的夏天并不是中國歷史上最熱,史上最熱的夏天出現于乾隆八年。有關乾隆八年極端炎熱的天氣,在所涉地的史志上均有記錄,茲錄幾條如下:
北京:“六月丙辰(7月25日),京師威暑。”(《續東華錄》)
天津:“五月苦熱,土石皆焦,桅頂流金,人多熱死。”(同治《續天津縣志》)
山西浮山:“夏五月大熱,道路行人多有斃者,京師更甚,浮人在京貿易者亦有熱斃者。”(乾隆《浮山縣志》)
山東高青:“大旱千里,室內器具俱熱,風炙樹木向西南輒多死。六月間,自天津南武定府逃走者多,路人多熱死。”(乾隆《青城縣志》)
由此可見,當時的整個華北地區完全進入“燒烤”模式。《續東華錄》中使用了“威暑”一詞來記錄當時的高溫,形容天氣熱得像發了威要吃人的老虎,來勢兇猛。
這一年夏天,以北京的情況最糟糕。當時法國傳教士A. Gaubil(中文名“宋君榮”)正在北京,他在日后寄往巴黎的目擊報告中寫道:“北京的老人稱,從未見過像1743年7月這樣的高溫……7月13日以來炎熱已難以忍受,而且許多窮人和胖人死去的景況引起了普遍的驚慌。這些人往往突然死去,爾后在路上、街道或室內被發現,許多基督徒為之禱告。”
當時北京總共熱死了多少人呢?宋君榮引用當時朝廷官員的統計稱:“7月14日至25日,北京近郊和城內已有11400人死于炎熱。”實際上熱死的人數當不止這些,加上其他地區,死人之眾可想而知。
史上最熱夏天的溫度到底有多高?根據中國氣象局國家氣候中心古氣候研究室主任、氣候變化研究首席專家張德二的研究換算,1743年7月20日至25日下午的氣溫值均高于40℃,其中以7月25日的溫度值最高,達到了驚人的44.4℃。這一極端高溫紀錄至今未被超過。
據統計,在公元1911年以前的1000年間,中國歷史上典型的“炎夏”有19次。遇到如此極端高溫天氣該怎么辦?宋人釋子益的選擇是,“北窗一枕黑甜余,細聽松風雜流水”,這即是古人“戰高溫”的一種態度。當然,朝廷也會采取相應措施。
雖然沒有高溫預警機制,但官府會讓老百姓減少外出和勞作,給受災人口補助,以幫助大家過夏天。如《宋史·真宗紀二》中記載,宋景德四年(1007年),“六月,盛暑,減京城役工日課之半”。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皇帝趙恒(真宗)下圣旨,在京城的打工者每天的工作量減少一半。
在“熱災”發生時,有的朝代還會開展慈善和救濟活動。如唐貞元十四年(798年),朝廷便“出太倉粟賑貸”;在史上最熱的乾隆八年夏天,乾隆皇帝曾命令有關官員采取救助措施,在北京的“街上和城門發放藥物”,以減少中暑和死亡人數。
此外,過去迷信認為,出現極端天氣是天神對人間君主的警示和懲罰,因此有的皇帝會檢討自己的施政過失。一是懲罰自己,減少飲食,即所謂“減膳”。如北魏正光三年(522年)六月“炎旱”,《魏書·天象志》記載,當時的皇帝元詡(孝明帝)便采取“減膳”。二是“慮囚”,即復審牢里的囚犯,糾正冤假錯案。《新唐書·高宗紀》記載,李治(高宗)當皇帝的乾封二年(667年)七月,天氣特熱,又遇大旱,李治除了“減膳”,還“遣使慮囚”。
連皇帝都“檢討”了,如果主政官員在高溫季節犯有過失或不作為,當然更當被問責。唐貞元十四年夏天,皇帝李適(德宗)曾將犯有瀆職過失的長安市“市長”(京兆尹)韓皋撤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