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媛
摘 要:成都孫偉銘案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諸如此類醉酒駕車連續沖撞致多人傷亡的行為,通過主觀罪過等角度的分析應以交通肇事罪論處,但是達不到威懾犯罪的效果,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論處則并不妥當。《刑法修正案(八)》新增加的危險駕駛罪也無法規制這一類行為。通過對日本福岡大橋醉駕肇事案的分析,發現此案適用的危險駕駛致死傷罪能夠很好地解決上述難題。借鑒日本對醉酒駕駛肇事行為的規制,根據中國的具體國情,提出對醉酒駕駛造成嚴重危害結果的肇事案件立法方面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
關鍵詞:醉酒駕駛;交通肇事罪;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危險駕駛致死傷罪
中圖分類號:D924.3;D931.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4)08-0293-02
一、我國孫偉銘醉酒駕車案案件事實經過
案號:(2009)川刑終字第690號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
被告人孫偉銘,男,漢族,1979年5月9日出生于西藏自治區,高中文化,成都奔騰電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員工。
經法院審理查明,二審認定的事實為:本案發生于2008年12月14日中午,上訴人(原審被告人)孫偉銘及其父母在成都市成華區萬年場“四方閣”酒樓為某親屬祝壽,飯桌上曾大量飲酒;當日下午16時許,孫偉銘駕駛川A43K66別克轎車(2008年5月28日購買)將其父母送往成都市火車北站乘車,隨后駕車返回至城東成東路向成都市龍泉驛區方向出城;17時許,行至成龍路“藍谷地”路口時,孫偉銘駕車從后面沖撞與其同向行駛的川A9T332比亞迪轎車車尾部。之后,孫偉銘繼續駕車向前超速行駛離開現場,并在成龍路“卓錦乘”路段違章超越過道路中心黃色雙實線與相對方向行駛的川AVZ872長安奔奔猛烈相撞,奔奔車失控后沖向左側的綠化帶。緊接著,孫偉銘的別克車又與奔奔后面的川AK1769奧拓車相撞,接著又與一輛川AVB241蒙迪歐發生擦掛,與川AMC337奇瑞QQ車發生碰撞擦掛。這一事故導致川AUZ872長安奔奔牌轎車內四人死亡(其中兩人當場死亡,兩人送往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另一乘客受重傷。
事故發生后,經檢測孫偉銘血液中乙醇濃度為135.8mg/100mL,屬于醉酒駕車。
事后經四川某機動車司法鑒定所鑒定,犯罪嫌疑人孫偉銘撞車前瞬間的行駛速度為134—138km/h(事故路段限速60km/h)。
事故民警認定,孫偉銘系醉酒無證超速駕駛,應負事故全部責任。
最終孫偉銘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二、日本福岡大橋飲酒駕駛案事實經過與法院審理
案號:最高裁判所判例平成21(あ)1060。判例集2011年(平成23年)10月31日 刑集第65卷7號1 138頁。
被告人甲(以下均稱為甲),案發時22歲,在福岡市西部動物園管理中心工作。本案發生于2006年8月25日22時50分左右,被告人甲駕駛著豐田·皇冠行駛在海的中道大橋上,突然從后面撞上普拉多。普拉多車上有33歲的公司職員A,車上還載著他29歲的妻子B和3個孩子。被強烈撞擊的普拉多從左前方沖破橋的欄桿,從博多灣墜下。普拉多淹沒于水中,這一事故導致車內4歲的大兒子和3歲的二兒子、1歲的女兒被淹死。公司職員A和妻子B也受了輕傷。
事故發生后,甲企圖逃逸,但是因為猛烈的沖撞,皇冠車的左前方嚴重受損,在距離事故現場的300米就被迫停車。決心逃逸的被告人并沒有救助受害者,而是以喝水等方式嘗試掩蓋其為酒后駕車的事實,減少自己的法律責任。26日的早上被逮捕。根據事后調查,甲在案發當晚在自己家里和幾個飯館都喝了酒,據目擊者證明肇事車輛在事故現場附近的十字路口差點和正準備停車中的車相撞。根據甲的供述,事故當時皇冠車的速度為80km/h左右。
一審案件的福岡地方法院認定甲為業務上過失致死傷罪,與違反道路交通法犯罪并合罪處理,判處刑罰7年6個月,檢察院對這一判決結果提出控訴,甲方也以量刑不當提出上訴。
二審的福岡高等裁判所認定此案為危險駕駛致死傷罪,判處懲役20年。甲對于此判決結果提出上訴。
2011年10月31日,最高裁判所決定駁回甲的上訴。
三、中日對醉駕肇事的刑法適用比較
1.中日酒后駕駛分類及標準不同
兩個案件均為酒后駕車,根據案發時的檢測,孫偉銘的其血液中乙醇濃度為135.8mg/100mL,日本案件中甲的酒精濃度大于50mg/100ml。關于酒后駕駛,中日兩國對其分類和標準是不同的。
目前,我國現行關于醉酒駕駛的標準是由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和國家標委會于2004年5月31日發布的《車輛駕駛人員血液、呼氣酒精含量閥值與檢驗標準》。此標準為國家強制性標準,主要是為了檢驗駕車中的車輛駕駛人員酒精含量,防止酒后駕車肇事發生。本標準規定了車輛駕駛人員飲酒及醉酒駕車時血液、呼氣中的酒精含量值和檢驗方法,適用于駕車中的車輛駕駛人員。具體規定為:認定為飲酒駕車的情形,車輛駕駛人員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大于或者等于20mg/100mL,小于80mg/100mL的駕駛行為;認定為醉酒駕車的情形,車輛駕駛人員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大于或者等于80mg/100mL的駕駛行為。達到醉酒駕車標準的,就可以構成危險駕駛罪。
日本酒后駕車的標準規定在《道路交通法施行令》中,“飲酒駕車”分為輕重兩級,每公升呼氣中含酒精量在0.15毫克至0.25毫克的屬于輕度飲酒駕車,0.25毫克以上的屬于重度飲酒駕車。達到“飲酒駕車”標準的,可構成《道路交通法》的飲酒駕駛罪。關于醉酒駕駛罪的規定,沒有一個確切的判斷標準,駕駛人在違反前述飲酒駕駛的前提下,因受酒精的影響而無法正常駕駛給他人造成危險,在司法實踐中,由辦案警察根據駕駛員的實際情況,如是否能正常駕駛、能否正常站立、能否走直線等做出相應的判斷,并不以身體達到一定酒精濃度為唯一判斷標準。醉酒并無準確數值規定,是因為考慮到個人的體質存在差異,對于酒精的吸收與容忍程度不同,即使其血液或呼氣酒精濃度未達規定標準,但由其整體行為表現已確認達到無法正常駕駛時,仍然可成立本罪。
根據上述分析可知,我國認定酒后駕車標準的起點是0.2%(即血液中的酒精濃度)。根據呼氣中的酒精濃度(mg/L)是血液中的酒精濃度(%)的5倍的關系,即日本認定酒后駕車的標準是0.03%。 通過比較可知,我國對飲酒和醉酒的認定標準要比日本寬得多。孫偉銘案件中其酒精濃度已經到達了中國醉酒駕駛的標準,日本案件中根據日本的法律規定,駕駛人甲也達到了醉酒駕駛的標準。
2.罪名認定標準不同
我國對于故意醉酒駕車這一行為和危害結果的發生,在行為人對于所造成危害結果主觀心態難以認定的情況下,是以結果為認定標準。醉酒駕車發生了實害結果按照其他處罰較重的規定處罰:結果較輕的定為交通肇事罪,屬于過失犯;結果較重的定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屬于故意犯。
從日本危險駕駛致死傷罪的規定來看,日本以行為為認定標準。行為人對其飲酒駕車行為屬于故意,即使對造成危害結果是過失心態,就可以定為此罪。危險駕駛致死傷罪是采取結果加重犯的立法形式,這種形式把故意和過失結合在一罪中,可以準確反映行為人對于飲酒駕車行為故意和造成實害結果過失的不同心理態度。所以,危險駕駛致死傷罪的基本實行行為是故意犯罪,比起過失犯罪可以設定較重的法定刑。
筆者認為,在醉酒肇事情況下,行為人明知醉酒駕車會危害公共安全,還要無視法律的規定醉酒駕車,這種故意只是針對醉酒駕車行為的故意,而不能決定對重大傷亡結果的態度,所以不能以重大危害結果的發生來逆推行為人觸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為故意犯罪。筆者比較贊同日本危險駕駛致死傷罪的認定標準,以行為為認定標準,采用結果加重犯的立法形式。典型的結果加重犯是指法律規定的一個犯罪行為,由于發生了嚴重結果而加重其法定刑的情況。而危險駕駛致死傷罪包括多種行為類型,但是并非每種類型都能單獨構成基本的犯罪行為,例如“無視信號類型”。所以,危險駕駛致死傷罪并不是典型的結果加重犯。換言之,危險駕駛行為的結果加重是危險駕駛致傷罪,更甚者是危險駕駛致死罪。
3.立法建議及意義
我國對危險駕駛犯罪的立法方法可以借鑒日本危險駕駛致死傷罪的方式。將醉酒駕駛行為從交通肇事罪中剝離出來單獨定罪,所導致的實害直接規定為危險駕駛行為的結果加重犯,針對不同的損害結果規定不同的法定刑。危險駕駛行為侵害的法益具有廣泛性,侵犯社會的公共安全,即不特定或多數人的生命、健康和重大公私財產的安全。根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為達到刑罰一般預防的作用,考慮到被害人的感情,一定程度上的重罰是必要的。據此,在危險駕駛罪的罪刑規范中,應當增加“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結果加重犯的罪狀。我國刑法修正案(八)增加了危險駕駛罪,包括追逐競駛和醉酒駕駛兩個行為類型。以危險駕駛罪為基本的犯罪行為,根據危害后果的不同來設置不同的輕重檔次,即對致人輕傷、致人重傷和致人死亡分別設立輕重不同的法定刑,輕重程度可與我國刑法規定的傷害罪(包括致人輕傷、致人重傷、致人死亡)的法定刑大體相當。
這樣做有利于遏制和打擊醉酒駕駛行為,有效保護公共道路交通安全和個人的身體、生命安全。避免了實施危險駕駛犯罪行為造成危害結果時,難以區分交通肇事罪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困境。體現了罪刑法定的明確性要求,使公民能更加準確的預測自己行為的性質。針對不同的情節處以相應的法定刑,形成一種專門針對危險駕駛行為的“綜合打擊體系”,可以對具有潛在實施危險駕駛的人起到更好的震懾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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