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匯率變動與中美貿易失衡的雙重審視

龐 博 張曙霄

(1.東北師范大學 經濟學院，吉林 長春 130117；2.北華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吉林 吉林 132013)

一、問題的提出

自我國實施改革開放以來，國民經濟實現了穩定、快速、持續的增長,得益于此，中美雙邊貿易發展迅速。目前，隨著兩國在國際貿易領域合作的逐步深化，中美貿易失衡問題正逐步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近幾年來，美國國內貿易保護主義勢力動輒以人民幣匯率過低是導致美國巨額貿易逆差為由頻頻向中國發難，加大對華施壓力度。一方面，美國奧巴馬政府及美參眾兩院不斷要求人民幣升值；另一方面，美方對中國銅版紙、金屬絲、鋼管、輪胎等輸入美國產品出臺貿易保護措施，兩國間的貿易摩擦不斷升級。由此可見，人民幣匯率問題極有可能會成為影響我國未來對外貿易發展的突出問題之一，研究人民幣匯率變動對貿易變化的客觀影響，從而指導我國相關貿易政策的制定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在理論與現實的基礎上，國內外學者們著眼于匯率變動對貿易失衡的客觀影響，開展了廣泛的實證研究與探討。姚允柱等利用面板數據分析了匯率變動對中國及中國在1981～2004年28個省際進出口的影響，認為人民幣實際匯率的變動對我國商品出口影響不大[1]；彭紅楓認為美中貿易逆差與人民幣匯率之間不存在長期穩定的協整關系[2]；黃萬陽等通過研究發現2005年匯率制度改革對解決中美貿易不平衡問題沒有發揮積極作用, 貿易結構的變化可以影響中美貿易不平衡[3]；張定勝等認為中國出口部門的生產率的改進有利于中國和美國福利的提高[4]；唐雪玲等[5]、黃基偉等[6]、彭繼增等[7]、林樂芬等[8]通過實證分析得出人民幣匯率是中美貿易逆差的一個次要影響因素，而非主要原因等結論，該問題的產生主要是源于美方解決問題政治化的訴求等結論。美國前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格林斯潘曾多次公開表示人民幣匯率的變動對解決美國巨額貿易逆差問題幫助不大，美國國際經濟研究所(Americ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的高級研究員Eckaus等人通過研究也認為人民幣匯率并非中美貿易失衡的主要原因。

2008年9月以來，以美國“次貸危機”為起因的金融風暴席卷全球大部分國家和地區，使各國和各地區的對外貿易環境發生重大變化，而從以往的經驗和教訓看，積極的對外貿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經濟危機帶來的危害[9]。因此，若以發展國際貿易，克服全球金融危機影響為視角，中美貿易將是我們不能回避的重要問題，這不僅由于中美雙方都視對方為最重要的貿易伙伴之一，更重要的在于，中美的貿易狀況關乎整個亞太，乃至世界的貿易、金融、現實經濟格局和未來的發展趨勢。

對于政府而言，其相關經濟政策的制定，往往基于廣泛而細致的經濟指標，因此對于研究目標進行精確的量化分析是十分必要且重要的，只有能夠正確把握這些必要的量化指標，并能夠對政策參數改變條件下所產生的量化經濟效應做出準確的預測，才能對相關經濟政策作用效果做出客觀評價，并為政策部門的相關的政策制定提供科學依據與建設性意見[10]。基于以上理解，本文將對中美貿易的實證關系進行全面深入的研究，在匯率與貿易總額之間關系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以細致的商品分類和不同的計價方式對該問題進行比較靜態分析。

二、實證分析過程

自1979年中美兩國正式建立外交關系以來，兩國間的雙邊貿易發展迅速。美國長期以來一直是中國的最大貿易伙伴之一，目前，雖然中歐之間的貿易總額超過中美貿易總額，但是從絕對數字來看，中美貿易總額仍然十分可觀。

(一)匯率變動對中美進出口貿易額影響的分析

我們根據中國商務部、中國國家統計局以及中國人民銀行的相關數據進行計算形成了表1，該表描述了從2007年到2011年間人民幣匯率變動、中國對美國進出口貿易額年變動百分比情況，直觀地反映了匯率變動與進出口額變動之間的關系。從表中我們可以看到，首先匯率變動與進出口變動呈現為并不同步的變化趨勢，說明中國進出口額度變動與匯率變動呈現較低的相關性。其次進出口變動趨勢與匯率變動趨勢并不明確，除2009年外，匯率變動與進出口變動呈負向關系，且兩者之間比的絕對值(進出口貿易額相對于匯率的彈性)并不穩定——進口貿易相對于匯率的彈性絕對值在1.0到36.0之間變動。例如，2008年匯率同比2007年降低8.7%，中國進口增長了9.5%，進口相對于匯率的彈性為1.1，而2010年匯率同比2009年降低0.9%，中國進口增長了32.1%，進口相對于匯率的彈性為35.6。出口貿易相對于匯率的彈性絕對值在0.5到26.0之間變動。例如：2008年匯率同比2007年降低8.7%，中國出口增長了5.1%，出口相對于匯率的彈性為0.6，而2010年匯率同比2009年降低0.9%，中國出口增長了23.1%，出口相對于匯率的彈性為25.7。最后，我們進一步計算匯率變動與進出口變動的相關性，在表1的最后一列給出，以量化上述分析：中國進出口額度變動與匯率變動呈現較低的相關性，其數值分別是0.226 0和0.038 0。

從相關性分析角度出發，兩種效應方向相反且相位并不同步，因此匯率與中國對美進出口貿易額之間的關聯性并不明確。

表1 2007-2011年人民幣匯率、中國對美進出口額情況年變動百分比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商務部http://www.mofcom.gov.cn/、中國國家統計局http://www.stats.gov.cn/、中國人民銀行http://www.pbc.gov.cn/發布的相關統計資料計算所得，下同。

(二)匯率變動對中美分類商品貿易影響的分析

通過前文的分析，我們已經總體上把握了人民幣匯率與中美進出口貿易額之間的關系，其研究結果與當前該領域的研究結論基本吻合，這也是客觀事實的基本反應。在以上的研究基礎上，我們將以更加細致的商品分類和不同的結算方式對該問題進行詳細的分析。

表2 2007-2011年中國對美國主要商品出口額(以美元結算)的變動百分比

表2首先基于不同的商品分類給出了2007年到2011年以美元結算的中國對美國出口額的變動百分比，以及不同類別商品出口額變動與人民幣匯率變動的相關性(表2最后一列)。從數據中反映出的結果我們可以看到，若從不同商品分類的角度出發，其具體出口額的變動與人民幣匯率變動的相關性顯現出鮮明的特征，按相關程度分類我們大致可以將商品分為兩個層次：受匯率影響較高的高相關度商品，例如化工產品等；受匯率影響較低的低相關度商品，例如皮革制品等。出現這種結果主要是受到中美貿易關系以及經濟環境的影響，是供求彈性特征直接作用的結果。而這種貿易現實是我們深入理解和把握中美貿易本質特征，從而有效地設計與評價經貿政策與決策的基本前提。

我們進一步對問題進行深入探討，將表2反映的貿易現實進行轉化，以出口國(中國)貨幣作為結算方式，并剔除掉出口國的通貨膨脹，從而更加準確反映貿易的實體本質，最終形成表3。當然，由于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相對比較穩定，所以在進行了貨幣轉換和消除通脹因素之后，表3仍然反映了和表2基本相同的趨勢。但是以出口國貨幣結算的研究方式更加具有現實意義，同時剔除通脹的實際貿易數據更加精確。

對于中國從美國的進口狀況的研究，我們首先采用以人民幣結算的方式，表4仍然基于不同的商品分類列出了2007年到2011年以人民幣結算的中國對美國主要商品進口額的變動百分比，以及不同商品進口額變動與人民幣匯率變動的相關性。事實上，在人民幣的結算體制下，美國對中國分項出口商品額與匯率的相關性基本上都不如中國對美分項出口商品額與匯率的相關性顯著，部分商品甚至明顯缺乏相關性，如纖維素漿；紙張(變動的相關系數為0.140 1)、賤金屬及制品(變動的相關系數為-0.157 1)，而受匯率影響較高的商品主要包括運輸設備和礦產品，相應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684 4和0.560 4。表面看來，美國對華出口在貿易額度上似乎是缺乏彈性，受匯率影響較小。然而，如前所述，對于一個經濟主體而言，更加關心的是與其切身利益直接相關的以本國貨幣為結算的方式或以商品實物為度量的方式。因此，表4無法深刻揭示在中美貿易中，美國向中國出口對本國經濟的實際影響。這正是我們要在本次研究中所無法回避的一個問題。

表3 2007-2011年中國對美國主要商品出口額(以人民幣結算)的變動百分比

表4 2007-2011年中國對美國主要分類商品進口額(以人民幣結算)的變動百分比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將美國對中國出口轉化為以美元結算的方式，同時，根據美國國內的通貨膨脹率將近幾年相應貿易額度進一步轉化為可比的實際貿易額度，具體數值參見表5。顯然，與表4相對比，在以美元結算的體系下，美國對華出口受匯率的影響發生變化，其中較為顯著的包括，機電產品貿易額變動與匯率相關系數由表4的0.324 9下降到表5的0.114 2，下降幅度為184.5%。皮革制品，箱包貿易額變動與匯率相關系數由表4的0.291 1下降到表5的0.150 8，下降幅度為93.04%。

表5 2007-2011年中國對美國主要商品進口額(以美元結算)的變動百分比

三、結論與政策建議

匯率是調節一國對外貿易的最重要工具之一，本文在傳統的研究基礎之上，以中美貿易與匯率變動關系為例，從一個全新的著眼點對該問題進行深入研究，結果表明：

(一)人民幣匯率變動對中美貿易影響的程度和方向并不明確

從本文的實證分析結果中，我們可以明確地看到：人民幣匯率變動與中國對美國進出口貿易關聯性并不顯著，人民幣匯率的變動對中美貿易僅僅發揮價格效應而非數量效應。中美貿易失衡是一個結構性和長期性的問題，形成的主要原因并非人民幣匯率。而自從美國奧巴馬政府上臺以來，人民幣升值的外部壓力大幅增加，部分美國眾參兩院議員甚至要求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對中國輸美產品施加報復性關稅。鑒于中美貿易商品結構具有互補性和互惠性，我們認為，中國為了進一步改善對美進出口狀況單方面調整匯率的觀點缺乏客觀事實依據和主觀動機。面對美方咄咄逼人的強硬態度，中國應加強兩國高層間的談判磋商，根據事實據理力爭。同時，還應加緊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改革，以避免人民幣匯率問題成為別國施壓借口，阻礙我國對外貿易的順利發展。

(二)根據不同類別商品的供求彈性制訂相應的政策，完善貿易結構

中國政府在制定及調整對外貿易政策的時候，要充分考慮到不同類別商品的供求彈性。以中美貿易為例，不同商品的進出口額受匯率變動的影響程度明顯不同，因此對于不同類型商品應制定不同的貿易策略，同時繼續完善我國對美貿易結構，合理調整中國對外貿易地理主方向。這不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中美貿易失衡，還可以減少對美國市場的依賴程度，避免匯率劇烈波動給我國對美進出口貿易帶來的負面影響。尤其在當前全球經濟放緩的大背景下，對如何進一步加強中美雙邊貿易，避免貿易摩擦，在互惠互利的貿易前提之下，最大限度地推動我國經濟順利發展，實現資源優化組合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三)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是美國逼迫人民幣升值的根本原因

根據客觀事實以及前文的分析，我們發現人民幣匯率對中國與美國的進出口貿易影響程度和方向不明確，人民幣匯率并非中美貿易失衡的主要原因。因此，目前人民幣升值所發揮的作用局限于安撫美國國內的保守政治集團，對于解決中美貿易失衡問題無關緊要。但我們必須注意到，一方面人民幣升值將會導致中國目前持有的巨額美元外匯儲備嚴重縮水，減緩并遲滯了中國經濟的健康發展；另一方面，顯而易見的是，人民幣升值意味著美元的相對貶值。目前，中國持有大量的美國國債，人民幣升值則意味著美國對中國債務負擔的減輕。據此我們認為這是美國在人民幣升值博弈過程中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行為體現，也是美國各界持續逼迫人民幣升值的根本原因之一。

(四)在世貿組織框架內，積極推進所有權統計體系的建立

中美雙方在統計貿易差額時，往往會因為統計口徑的不一致產生糾紛與爭執。目前，美國政府對中美貿易逆差的統計結果明顯高于學界公認的利用所有權統計體系的計算結果。美國這種有失偏頗的做法無疑會夸大兩國間貿易失衡這一問題，對中美貿易失衡問題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不利于該問題的解決。因此，中國應在世貿組織框架內，通過多邊協商機制，積極主動地推動現有貿易統計體系的革新，實現以公正、平等為特征的所有權統計體系在世界范圍內的推廣與使用。

(五)加強亞洲國家間貨幣合作，推動亞洲單一貨幣圈的建立

根據前文的分析，從中美各自貨幣角度出發，匯率變動對各自進出口額的影響程度明顯不同。顯然，這是單純以人民幣或者是以美元為結算方式對中美貿易失衡問題進行研究所無法掌握的事實，而這一事實也導致了雙方在貿易領域的持續的糾紛和摩擦。本國貨幣升值是當前各主要亞洲國家面臨的共同問題，在這一大背景下，中國應主動聯合亞洲其他國家加強在貨幣領域的合作，積極推動亞洲單一貨幣圈的建立，以共同應對美元貶值問題，防范可能發生的金融風險，促進全球經濟健康有序的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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