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我說對不起

張維++譯

把試卷交給老師以后，我頓時感到一陣輕松。走出教室，我立馬撥通了他的手機：“戴維，今天期中考試，我放學比較早，你騎摩托車過來接我吧！”

“好的，給我一刻鐘。”像往常一樣，他在電話里對我百依百順。

“還要等一刻鐘？我們學校就在你家旁邊啊！”我站在那里沒好氣地沖著電話大聲說。

“我馬上就過來。”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下午的太陽很毒，我站在樹蔭下用一本雜志給自己扇風。一刻鐘過去了，他沒有來，我心里有點不痛快。又過去了10分鐘，他仍然沒有來。是不是路上發生了什么意外？我開始著急起來。過了一會兒，他來了，騎著那輛黑色摩托車。

“怎么到現在才來？”我怏怏不快地問他。“我在看電視，只剩下最后一點，很想知道結尾。”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什么？看電視？你干脆睡一覺再來接我好了！”我怒火中燒，沒有接他遞過來的頭盔。“對不起！”他低下頭，輕聲地說了一句。這是我和他交往以來第一次聽他對我說對不起。我的心軟了，接過頭盔，默默地坐上了他的摩托車。

從此以后，道歉便成了他的拿手好戲，只要做錯了什么，他就說聲“對不起”，這樣我也就放他一馬。可是他根本就不改正錯誤。“對不起”這3個字似乎成了他的法寶，專門用來堵我的嘴。

那一天，我流著眼淚對他說：“戴維，拜托你以后再也不要對我說對不起了！如果你再不改掉自己的壞毛病，我們還不如趁早分分手。”他把我輕輕地擁在懷里，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雖然我發出了最后通牒，但他仍然屢教不改，約會不守時，干什么都拖拖拉拉的。而且他對所犯的這些錯誤也不做任何解釋，這讓我很苦惱。

這一天我終于忍無可忍，給他打電話：“知道嗎？我現在很擔心，沒有安全感，你還把我當做你的女朋友嗎？”“對不起！”他的嘴里又蹦出了這幾個字。“請你不要再說對不起，我聽夠了這句話，再也不想聽了。我們就此分手吧，拜拜！”說完，我狠狠地按了手機結束鍵。

接連好幾天我都沒有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有打電話過來。不過，我經常能接到陌生的電話，每當我“喂”一聲之后，對方就掛斷了。憑直覺，我知道是他打來的，我猜想這也許是他在電話亭、郵局給我打的電話，可是很奇怪他就是一直不說話。1個月之后，我實在無法忍受思念的煎熬，到他學校去找他。

“請問戴維今天來了嗎？”我問他們班上一個同學。

“他休學了，差不多有1個多月都沒來上課了。

“哦，這樣啊。謝謝啦！”

1個多月？他竟然1個多月都沒來上學！怎么會這樣？我頭腦一片混亂，開始撥打他的手機，可是得到的回答千篇一律：“對不起，電話無法接通……”我又撥他們家的固定電話，怎么也打不通。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一個朋友打來電話，我這個朋友也是他的好兄弟。

“這段時間你都干什么去了？戴維住院了！他的情況很糟，就住在你上次住過的那家醫院。”

我匆匆趕到醫院，看到他的父母都在那里，守在他的病床前。他躺在病床上看著我，不說話，一動也不動。

“天哪，戴維你這是怎么啦？怎么一直都不和我聯系？”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著我。

“快回答我呀，戴維，你怎么不說話？”

一顆眼淚順著他的眼角緩緩地滾下來，“對……不……起……”他似乎拼盡全力說出了這3個字，然后就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這是他最后一次對我說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趕快醒醒，快回答我啊……”我跪在他的床邊，拽著他的衣服哭喊著，“你干嗎要說對不起啊？你為什么不解釋啊？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求你睜開眼睛好不好……”醫護人員跑過來拉開我，開始搶救。我全身發軟站不起來，頭腦一片空白。

他最終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這之后很長時間里，他經常出現在我的幻覺中。我似乎看到他還在笑話我的傻樣，我似乎還能聽到他叫我“親愛的”，不過，他不再對我說對不起了。1個月以后，他媽媽給我送來一個盒子，里面裝著一沓照片，每張照片后面都記著惹我生氣的種種原因：

親愛的，這是我第一次對你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拖這么長時間才去接你，我知道我的理由站不住腳，可是我忍不住還要說出實情：我跨出房門之前心口突然痛了起來，不過我還是盡力了。你能夠原諒我嗎？

親愛的，這是我第二次對你說“對不起”，我知道電影快要開場了，可是我真的走不快，身上痛得很厲害……

親愛的，這是我第49次對你說“對不起”，我把你擁在懷里說這句話時，內心翻江倒海，因為我終于知道了，原來我得的是不治之癥，將不久于人世。

親愛的，聽你說要和我分手，我笑了，盡管臉上掛滿了淚水。我不想連累你，這樣分手最好，能夠讓你無牽無掛，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你掛了手機之后，我對著手機又說了一句“對不起”，這是我第99次對你說對不起。

親愛的，今天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對你說“對不起”了，盡管此時此刻你不在我面前，我一個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真的不想把你孤零零地丟在這個世界上，可是老天爺待我不公，不讓你做我的新娘！親愛的，你是第一個讓我說對不起的女孩，也是第一個我想和你牽手一生的女孩。請原諒我沒有實現自己的愿望，請原諒我沒有給你帶來快樂。我會化作天使永遠守護在你的身邊，看著你幸福地生活。

親愛的，答應我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為我掉淚。

看著這些照片，讀著這些發自肺腑的言辭我怎能不哭？這最后一張照片是他在醫院照的。盡管已經骨瘦如柴，臉色蒼白，但他的笑容依然燦爛。在他最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沒有和他在一起。我緊緊地握著這張照片一邊哭一邊對他說：“親愛的，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對他說這句話。

余長生摘自《時文選粹·第3輯》（南方出版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