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師”這個高尚圣潔的名詞,近來頻頻被甩向社會的陰暗面,它被頻繁地同“性侵”、“強奸”這樣的詞匯聯系在一起。2013年9月4日,繼海南萬寧小學校長帶6名女生開房、湖南永州12歲少女遭3名教師強暴生子之后,又一則聳人聽聞的校園性侵事件出現在公眾面前:在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鶴峰縣,一名中學教師性侵至少8名女生,并致1人懷孕。面對數起校園性侵事件,人們自然要問,如今的中小學校教師隊伍怎么了?是什么讓“禽獸教師”能夠肆無忌憚地侵犯未成年人權益?
農村留守兒童聚集地成校園性侵“重災區”
對比幾起未成年人遭性侵事件,記者發現,農村留守兒童聚集地成校園性侵“重災區”。
安徽潛山縣小學生遭校長性侵事件中,事發小學為山區一所較為偏遠的村級小學。近年來,該校包括施暴校長楊啟發在內只有兩名教師,幾乎所有學生家長均在外打工。
湖南永州祁陽縣被性侵后被迫生下孩子作證據的12歲少女思思(化名),同樣也是一名留守兒童。她的父母常年在浙江打工,只有農忙時才會回家干活。祁陽縣距省會長沙雖然只有300多公里,卻黃土遍地,經濟發展落后。
湖北恩施教師性侵8名女生事件的事發地鶴峰縣,位于鄂西武陵山連片特困區深處,少數民族占全縣總人口的70%以上。近些年,當地農村勞動力大量外輸,學生大多為留守兒童。
此前,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中心發起兒童遭性侵害調查顯示,家庭殘缺不全和父母疏于監護導致兒童遭性侵的比例超過4成,作案地點6成選擇在居所或酒店等,恐嚇和零食成為不法分子性侵兒童的主要手段。
性侵事件中的一個細節是,大多數遭到性侵的留守兒童在被傷害的第一時間,都未向家長、同學或其他教師舉報。孩子們一方面羞于啟齒,另一方面他們找不到貼心的人訴說心聲。
永州12歲少女思思的母親王小英,在女兒懷孕6個月后偶然看到其隆起的肚子時,才揭開思思遭3名教師、1名同村老頭強奸的傷疤,“平時也不在家,從來沒發現她有什么不對勁。”
無獨有偶,如果不是一名女生在上高中后被學校老師發現肚皮隆起,湖北鶴峰縣的這名汪姓“禽獸教師”,即便是先后性侵8名學生,也未必能為社會所知。報道稱,受害女生因膽小不敢說,直至9月,其中一名懷孕女生去恩施上高中后,被新學校老師發現異常,此事才得以曝光。
與性侵一名思想成熟的成人相比,對一名甚至數名少人看護的留守兒童進行性侵,其案發的可能性相對要低很多。
“孩子自己不愿意說,我們家長其實也不愿意對外張揚,能私下處理就盡量私下處理了。”王小英告訴記者,如果不是3名教師“死不認賬”、公安機關不予立案,她斷然不會同意12歲的女兒用“生子”這種極端方式進行維權。
性教育缺失導致學生被長期侵害不自知
“4.8年”,這是全國婦聯對300多起兒童性侵案件跟蹤調查后,得出的兒童性侵案件持續的平均時長,且此類案件有68%發生在熟人之中。
“孩子哪里懂這種事情?”王小英說,自己和女兒思思對于“隆起的肚皮”一直都以為是“長了瘤”,女兒也從未覺得自己連續數月沒有月經有什么不妥,直到在醫院得知自己懷孕,思思還是一片茫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懷孕的。”
采訪中,記者發現,農村中小學校性教育幾乎是一片空白。這種性教育現狀,直接導致農村學生遭到長期性侵而不自知,從而影響日后警方的調查取證。
思思所在的梅溪鎮中心小學校長付奇峰告訴記者,學校課程中基本沒有“性教育”方面的內容,唯一能與“性教育”沾邊的,只有生理課本上區區兩頁介紹兩性生殖系統的內容。“我們這里,也沒有專門的老師可以上這個課,你要再往深一些說,老師也不好意思開口。”
童話大王、著名作家鄭淵潔曾在微博中倡議,“開學第一課”應對全國小學生進行防性侵教育。在他發起的是否要進行防性侵教育投票中,有1.1萬人表示贊成,占到投票總人數的97%。
由于不懂得在遭受侵害時如何留取證據維護自身權益,未成年人性侵案件中,調查取證也成為難點。
“一般要留取事發當天的內衣褲以便公安機關取證。”青少年維權律師張文娟說,留存內衣褲和尋找目擊證人,是性侵案件取證的關鍵。如果沒有物證和證人,未成年人的“口述”將被看做“孤證”,“僅憑孤證不可能定罪。”
而現實情況是,連基本的性常識都不掌握的農村中小學生,幾乎很少有人懂得如何搜集遭強奸或性侵的證據。在廣大偏遠農村,即便是成年人,在遭到性侵犯后,也未必懂得留證。
“女兒就算早點告訴我,我肯定也是第一時間把內衣褲洗了,不可能留到現在。”思思的母親王小英也是在女兒的案子“立案無門”的情況下,多方打聽后才聽聞“留證”一說,“我們農村人哪懂這些?”
思思控訴3名教師長期、多次奸淫自己的案子,最終因“證據不足”未被公安機關立案。
“未成年人特殊保護”法律缺位
針對性侵未成年學生“隱蔽性高”、“不易被發現”造成違法成本低的問題,2013年8月29日,最高人民法院在江蘇省連云港市舉行了一場閉門座談會。
座談會上,最高法現任唯一一名女性副院長黃爾梅,將矛頭直指性侵未成年人犯罪。她特別強調,要堅持依法對這類犯罪從重處罰,特別是對未成年人負有監護、教育、培訓等特殊職責的人員和國家工作人員實施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進入學生宿舍強奸未成年人的,以及具有性侵犯罪前科的累犯,該重判的要堅決依法重判。
據悉,目前對于性侵、強奸類案件的判決,涉及幼女的在立法中僅有兩條:一是嫖宿幼女罪,量刑尺度為5年以上、15年以下有期徒刑;二是強奸罪,量刑尺度為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重的,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直至死刑。
對此,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黨組副書記、常務副院長田立文日前在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表示,建議立法部門對“性侵幼女犯罪”進行深入研究,整合統一相關法律條文,或“設立性侵幼女罪專門法條”,以體現對幼女的特殊的司法保護。
對于目前保護未成年人權益的專門法律《未成年人保護法》,法律界人士多有微詞。
“《未成年人保護法》大多是籠統的規定,沒有實施細則,很難落地。”上海政法學院姚建龍教授長期從事少年司法制度研究,他告訴記者,《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倡導性”較強,實際操作空間卻不大。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青少年犯罪教研室主任皮藝軍,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對《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倡導性”提出疑問,“當有人違反了這條法律的時候,怎么樣去處罰?比如說法律規定不得向未成年人出售煙酒,當有人出售了以后,到底是誰來處罰?我們向誰報案?當一個孩子受到性侵以后,除了公安機關,我們還能向誰去申訴、去報案?這里面都存在著一個法律的可操作性問題。”
皮藝軍說,很多被性侵的孩子在長大成人之后,都不敢披露這段痛苦經歷。這一點尤為特殊,“我認為有必要做專門法規,有針對性地進行。”
團中央曾在2008年全國“兩會”上以社會團體的“整體身份”,重點針對《未成年人保護法》提出提案,建議盡快設立國家未成年人保護委員會,并在團中央設立辦公室。
同時,團中央提案建議以委員會成立為契機,由有關成員單位具體牽頭和承擔,促進《未成年人保護法》配套法律法規的制定,完善可操作的司法解釋,并根據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指導和推動全國各地制定或修訂地方性法規政策。
據悉,我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于1992年實施,2006年進行過一次修訂。但隨著時代發展和社會變遷,其中的很多內容已顯陳舊、過時,且不具可操作性。
鏈接:四部門發文嚴防少兒遭性侵
2013年9月24日,教育部官方網站公布了教育部、公安部、共青團中央和全國婦聯下發的《做好預防少年兒童遭受性侵工作的意見》。意見針對近期全國多起少年兒童被性侵案件的發生,主要從加強預防性侵犯教育、加強常規管理、密切家校聯系、積極應對性侵犯事件、營造良好的社會環境和輿論氛圍等方面,對做好預防少年兒童遭受性侵工作提出了要求。
意見提出,各地要通過課堂教學、講座、編發手冊等多種形式開展性知識教育、預防性侵犯教育,提高師生、家長對性侵犯犯罪的認識。教育學生特別是女學生提高自我保護意識和能力,了解預防性侵犯的知識,知曉什么是性侵犯,遭遇性侵犯后如何尋求他人幫助。
意見要求落實對校長、教師和職工從業資格有關規定,加強對臨時聘用人員的準入資質審查,堅決清理和杜絕不合格人員進入學校工作崗位。對品行不良、侮辱學生、影響惡劣的,由縣級以上教育行政部門撤銷其教師資格。
有關部門負責人指出,對于個別教師利用職務之便性侵學生的行為,尤其令人不能容忍,這已不屬于師德范疇,是極為惡劣的犯罪行為,必須依法嚴懲,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