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請別傷害他

爸爸，昨天和您視頻完，我就哭了。

中途您倒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忽然叫到我的乳名，您說：“其實離職體面不體面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過得開心。”這句話，完全擊中我的淚點。我借口出門關掉視頻，躲在電腦這頭流淚。

記得離職那天，我回了家，媽媽做了一桌子菜，我也是清了清嗓子，說要宣布一件事情：我離職了！媽媽驚訝地看著我，一個勁兒地問是不是壓力太大，是不是和同事、領導鬧矛盾了？我完全聽不下去，心里很忐忑，一直在等您發話，您卻什么也沒說，只是一直抽煙，悶咳了幾聲就回房了。

我大概是個壞孩子，離職這么大的事，也是先斬后奏?；乇本┣暗囊粋€晚上，您問我什么時候想再回去上班？我斬釘截鐵地說不回去了，我想做攝影師。您很生氣，加高分貝：“早知道這樣就不讓你碰相機了！”我低著頭不說話，三個人的房間很沉默。

爸爸，我沒有什么抱負和出息，那個所謂更好的前程，才是我的包袱和禁區。如果這些剛好又是您想給我規劃的人生，我只能說對不起?！皩Σ黄稹边@三個字，是多么無力但又傷人的回應??！可對為現在放棄了很多東西的我來說，我只能這樣來回復您那些束縛我的期望，我也想不到任何可以解脫和解釋的理由。

或許，在您眼里，我從來都是個讓你們操心的孩子。

從小您就對我要求特別嚴，每次小伙伴們去玩，我都被規定在家做作業。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恨您，覺得自己很可憐，一點自由都沒有。直到有一次，因為翻墻摔斷了手，您抱著我往醫院沖，從始至終都沒責備我。做完手術的那個夜晚，媽媽和我聊了很多，她說您很自責愧疚，一直在喝悶酒，覺得是自己太自私，給了孩子很大的壓力。看到嘆氣的媽媽，我仿佛一夜長大，明白了自己的愛與責任。從那兒以后，我主動學習，讀了很多的書，我沒有想以后會怎樣，只是希望自己能成為您的驕傲。

此后，您很少約束我。初中時，我因為喜愛的女生而和別的男生打架，變成其他人的談資。老師跑到家里來找您，我怕挨揍，躲到門口偷聽。結果您差點和老師吵起來，您固執地認為孩子談戀愛沒什么，學校應該正確引導，您還斷言自己的孩子自己很清楚。爸爸，您知道嗎？那一刻，我在您面前的任性或者您在我面前扮演的那個看似冷血的壞人都微不足道了，我甚至覺得蹙起眉與老師辯論的您，是那么可愛。

我好想沖出去抱著您，說一萬遍“我愛您”。

高中后，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好，我也越來越努力，后來我去了報社和電視臺，有了不錯的薪水和機會。親戚朋友都很羨慕您，說您有一個懂事能干的兒子。有時候，看到別人夸獎我時您欣慰的表情，我真的覺得那樣的爸爸真帥，真驕傲。

可是，在不斷前進的過程里，我迷惘了，我所擁有的一切，真的是自己喜歡的嗎？過去的我，像是打了催化劑，加速成長讓我早熟和理智。親愛的爸爸，我累了，我想忠于內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爸爸，在我學會攝影之后，您不知道我有多自由多快樂。我不斷地在路上，給別人拍照，記錄他們的青春和感情。這一切，還集結成了一本書。

我不知道這些會不會讓您喜歡和驕傲，這也許違背了您的初衷，但我知道，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當時間之輪再碾過我們多一點，多一點，我終究要跟您說再見。當我懂得愛和珍惜的時候，與此交換的，卻是不再年輕的您。

爸爸總是佯裝堅強，爸爸總是會為孩子心軟。

爸爸總是在背后默默給予，卻不在意回報，爸爸總是會老，離開也不會哭。

爸爸總是好人，所以，歲月請你別傷害他。

（司志政摘自《哲思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