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不是一個好商人？

秦筱

李陽舉起一盒安利牙膏，帶著夸張的驚喜表情向眾人展示一圈，然后雀躍著宣布：“用它第三天，牙齦就不出血了！待會兒我送你們一人一套！”

站在記者面前的李陽，2013年11月4日用一篇帶有79個感嘆號的博文宣布自己的身份變成了“安利直銷員”。他把酒店房間布置成了辦公室，從上午9點起，開始分批迎接“新老朋友們”。

他放下牙膏，拿起牙刷，齜牙咧嘴地演示“一個醫學博士告訴我的”正確刷牙方法，動作一絲不茍，“一定要刷滿3分鐘，3分鐘甚至都不夠。”他認真地說。

“原來沒有那么多時間。”助理在一旁插嘴說。

“錯！是沒有把生命當作比什么都重要。”暗淡的臉色和一個碩大的啤酒肚，顯示出這個44歲的男人多年來不規律的生活習慣。

李陽讓助理拿來20套安利的牙膏、牙刷和沐浴露，連同定價30元的紅皮書《我為什么要加入安利全球事業》一起，人手一份，因為“真正的安利事業是使用優質的產品，并和朋友分享，一起改進生活的品質”。

但這不是白送的。李陽讓每個人舉起安利產品與自己合影，然后就塞來一份《安利優惠顧客申請書》。在助手的指導下填完個人信息，再帶著身份證到樓下繳納95元入會費，你就成了“李陽安利全球事業”的一部分。

他和直銷簡直是天造地設

2006年8月6日，一位網友上傳了一段視頻。畫面中，李陽正對著北大附中的學生們演講，他夸張地模仿日本人講英語的樣子，把學生們逗得哈哈大笑，身后的紅色幕布上印著著名的“李氏口號”：Never Let Your Country Down（永遠不要讓祖國失望）。

這段視頻的名字是《李陽當年演講早有做直銷潛力》。一語成讖。七年后，李陽加盟安利的儀式，與當年的演講場景別無二致。

“我要讓十億中國人民用上金鍋和凈水器！我要每年坐400次飛機頭等艙推薦安利！我的安利卡號360-××××××××，代表解放全中國！”他高呼：“Enjoy Amway（享受安利）！”

“Enjoy Amway！”像視頻中的中學生一樣，現場的5000名直銷人員沒能抵擋住撩撥，齊聲應和，盡管其中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這句英語是什么意思。

愛國主義、勵志教育、聲嘶力竭的吶喊、高超的情緒調動技能……當年讓瘋狂英語走向全國的這些要素，都被李陽移植到了“瘋狂安利”的新事業當中。他深信，安利是個比英語更好的載體，可以把他過去26年里所有的人脈都聯系起來。不是人人都會去學英語，但每個人都需要健康的生活。

李陽在武漢洪山禮堂舉辦了一場題為“快速征服英語的秘密”的大型演講會，依然受到家長和孩子瘋狂追捧，但在大城市中，這樣的成功演講已越來越少。

“想想看，你發展了500個下家，每人每月消費3000元，傭金都歸你。”講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仿佛演戲般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哇多可怕！”至于他本人，“就更厲害了，影響力太大，隨便聯一聯就是全國第一。”

每隔幾秒鐘，他的筆記本電腦就發出網頁版微信的信息提示音。李陽說自己用幾百個微信群跟朋友們保持聯系，而這個上午，隨著一撥撥客人的來訪，他不斷指示助手繼續新建微信群，“要經常溝通，才能保持信任。”

他透露了自己的目標：短時間內迅速組建一支5000人的團隊，以及在明年一年內拿到1000萬元傭金。前者聽來還算現實，光是他從瘋狂英語公司“帶”進來的員工就已經達到幾百人；而后者聽上去卻像天方夜譚：據商務部統計，2012年全國直銷員的年人均收入只有1437元。

安利“治好了他的身體和心靈”

瘋狂英語創建26年之后，很多人都覺得李陽正與自己當初的目標漸行漸遠。

李陽到底是不是個好老師，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判斷，但他肯定不是一個好商人，在公司內部，這已成為共識。他愛操心，大小事務都要親自過問，不放心讓下屬代勞；卻又粗心，講課講得高興了，就把所有錢拿去印資料免費發放，常常導致發不出工資，引發員工諸多不滿。

今年教師節，李陽發了一條微博：“教師就是傳播智慧和正能量的人！如果13億中國人變成了13億個老師，中國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曾在2010年至2012年間擔任其助理的孫澤輝在下面回復：“13億人都去‘說，就缺少了傾聽學習的人，這樣的國家更不會強大。正如您對員工一樣！”

因不滿李陽的管理方式，早在2002年，瘋狂英語的創業元老歐陽維建就第一個“出走”。多年后，兩人已達成諒解。在與記者的交流中，歐陽認為李陽的問題出在過于強烈的使命感上。“李陽老是把自己當成中國英語教育的救世主，好像沒有他，中國孩子就不會說英語了，所以一直在臺上拼命往前沖，卻忽略了臺下的員工是否能跟上。”

在幾年前的一次采訪中，李陽自己也承認：“我的焦慮在于我的事業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夢想太大，實現的手段就比較瘋狂。”

他的確是個十足的工作狂。孫澤輝回憶起為李陽工作的日子：最多時一天趕三個航班，他不得不給自己也雇了兩個“助理”，三個人干一人的活兒。盡管如此，三個90后的年輕小伙還是不如年過四十的李陽精力充沛。“我們上了飛機基本上倒頭就睡，而他會把電腦打開，改文檔、改書；在賓館，我們加班到一兩點，他要工作到3點，第二天7點準時起床。”

這樣高強度的工作，也無法填補內心的空虛。李陽曾多次聲稱自己有輕度抑郁癥，“早晨起來后半個小時，非常恐懼、非常害怕，覺得特別沒有意義。”

但這些讓他無力的感覺已成過去，安利治好了他常常流血的牙齦，也治好了他的“抑郁癥”。

“當我見到了安利，我找到了人生困惑的所有答案！我的未來、我的友誼、我的幸福都在安利大家庭！”翻開《我為什么要加入安利全球事業》，書中用紅色的油墨印著這些熱情洋溢的句子。

“如果不是因為安利，我不會見你們。”李陽一邊說，一邊在書的扉頁上細心地給每一位客人簽名并贈言，“原來我只對成千上萬人感興趣，給成千上萬人演講，從不愿意一對一溝通包括家人。”

在家暴丑聞之后，李陽曾多次表示對妻子沒有愛，婚姻只是為了“家庭教育實驗”；若要跟父親睡在一個床上，“我寧可去死”。而現在，他說自己更注重健康和親情，“給父母家里安裝了凈水器和空氣凈化機，給前妻和三個孩子買了全套廚具。”“就是被我打了一頓的老婆，”他補充說。“我從一個工作狂，變成了一個熱愛生活的人。”當然，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加入安利引發的。

“這次賺大了”

相比李陽自己的改變，人們顯然更樂于討論：安利能給瘋狂英語帶來什么？

“環境變了，競爭對手也變了，而他一直沒變。”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孫澤輝如此評價李陽。近年來，李陽的演講地點正被迫往三線城市甚至縣城轉移，大城市的孩子已經不吃這一套了。

“家暴”事件后，孫澤輝曾為李陽安排了一系列媒體采訪，本意是通過誠懇道歉化解危機，但后者卻出人意料地爆出種種更出格的言論，導致個人形象一落千丈，公司業務也隨之遭到重創。2012年年底，孫辦理了辭職手續；之后，公司副總裁、人力資源總監、財務總監也相繼離開，本就慘淡經營的瘋狂英語雪上加霜。

講到這里，孫澤輝用了“絕望”一詞。李陽加入安利的消息甫一傳出，一些知情人紛紛詢問：是不是瘋狂英語倒閉了？

“教育永遠是我的主業，安利是我的生活方式。”李陽依然一臉的冷靜，他反復強調：“我是為了健康、為了環保、為了學習全球企業的運營模式。”

不論內情如何，李陽加入安利對病入膏肓的瘋狂英語來說，是一紙雙效合一的藥方：管理一團糟的公司需要借鑒直銷成熟的運營模式；另一方面，再不提高曝光率，李陽和瘋狂英語就真的要被遺忘了。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一劑猛藥的效果已經初顯。

宣布加入安利的微博收獲2萬多轉發量，之后，他干脆貼出第二篇博文《李陽答全球記者問》，號稱收集了20多家海內外媒體發來的具有代表性的問題，進行統一書面回復。他甚至給一家報紙發消息，囑咐說如果覺得他寫的話沒勁，可以再夸張一點。

“沒想到這傻帽兒直接寫在標題上，‘李陽說可以夸張一點。”他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換上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我是為了你們好，報紙不都要靠聳人聽聞來刺激銷量嗎？這個世界就是烏七八糟的東西多。”旋即他又笑了，“《××日報》第一版廣告費100萬一次，直接發我一整版報道，這次賺大了。”（編輯/張亦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