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的孩子

東土大唐

小長假閑來無事聽了一首歌，詞曰：

當我還是個小孩子，就明白一件事。

別人家的孩子還不識字，就比我更懂事。

他不用睡也不用吃，沒日沒夜做卷子。

他從小就大紅大紫，每個父母都認識。

你看看別人家孩子，那小腦瓜子裝的全是知識。

你呢，啊，就知道吃，吃了那么多還不長腦子。

這首歌仿佛一記重錘，敲痛了不少脆弱的心，同時也勾起了許多人童年唏噓的回憶。常有人說“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但這么說的都是騙子，如你所知，每個兒童最大的敵人從來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家的孩子”。

別人家的孩子是神一般的存在，你所有好的方面，他不比你差，而你所有不太好的方面，他恰好都比你好一點。你若是在家懶惰成性，那他一定是父母勤勞的小幫手；你若是吃飯挑肥揀瘦，那他一定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的胖小子；你若是成績不穩定忽上忽下，那他一定是每次都名列前茅且依然堅持用功，每天不復習到深夜不休息，精力旺盛、雙目放光，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智慧光芒的尖子生。令人驚訝的是，別人家的孩子總是這么極其有針對性地優秀著，仿佛他不是父母生的，而是上帝故意造出來羞辱你的。

姚明當年還在長身體練球技時，有位籃壇名宿來看他打球，看完搖搖頭對他媽叢學娣說：“你兒子前途有限，你看看王維君和任貞煥家的孩子，那打得叫一個棒。”不知叢學娣有沒有拿此話鞭策過姚明。而這個別人家打球打得很棒的孩子，名叫王治郅。我們現在都知道了，大姚和大郅都很棒。

我少年時期很叛逆，自然少不了被父母用別人來旁敲側擊。但我成績一直還算優秀，所以竟也有幸成為其他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我的一位死黨徐同學，他與我大學才認識，但雙方父親卻早就有交情。有一日，徐同學怏怏地告訴我，在他高中時，他父親便常把我樹為典型說教道：“我朋友家的兒子，學習好、作文好，還會唱戲、打籃球?！倍焱瑢W當時未見過我本人，心里不免想：上帝是公平的，在學校什么都好的小孩，在生活里肯定是個一無是處、毫無情趣的傻貨?？梢?，“別人家的小孩”在父母和孩子眼里，是形象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

而當我漸漸年長，直至大學畢業步入社會，父母勸導我的方式仍然是老一套。記得初工作那幾年，我父親飯后總是有意無意地與我聊天，話題永遠都是哪個朋友的兒子剛剛生了小孩。唉，“別人家的小孩”連生育能力都比我強，想來真是憂傷。

在這樣的暗示和催促下，我也終于有了娘子和后代。而我的父母終于沒有了可以羨慕別人的地方，我自以為高枕無憂，直至有一日，我家娘子哀怨地跑到我面前作楚楚可憐狀道：“××的老公剛給她買了個包包?！蔽乙宦晲灪?，差點吐血三升。嗚呼，原來沒有了“別人家的孩子”，還有“別人家的老公”。我只能強忍心痛，掏出工資卡給她。同時暗暗下決心，哪怕拼了命，今后也要多掙幾個錢，因為我知道，等兒子漸漸懂事，興許還有經常買玩具買零食的“別人家的爸爸”在不遠處等著我。

【原載2014年6月3日《現代快報·貳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