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度

姜蘇鵬

同齡的兩個奇絕女子，同樣出類拔萃。即便回放到90年前的巴黎，依然讓人艷羨不已。一個是時裝界女王，一個是畫壇寵兒，她們有著共同的朋友圈子，本應惺惺相惜，沒想到因為洛朗桑這幅《香奈兒小姐》畫像，從此形同陌路。

40歲的香奈兒，就像畫中那只灰色的小鳥，蒼白無助。疲憊的眼神，淡淡的憂愁。柔軟的情思，默默地宣泄。洛朗桑眼中并非野心勃勃的香奈兒，攝人心魄，但香奈兒如此厭惡它，以致斷然拒絕接受。不過，香奈兒的態度，卻激發了她后世門徒們的想象力，一次次從此畫獲得靈感，制作出驚艷的霓裳。

內心脆弱，外表強悍，洛朗桑和香奈兒頗為相似。從某種意義上，洛朗桑畫的不過是剝掉軀殼的自己。私生女的標簽一度困擾著年輕時的洛朗桑，敏感的她幾乎拼盡全力證明自己的獨特。當她遇到同是私生子的先鋒派詩人阿波利奈爾時，雙方便無可救藥地墜入情網。盡管只維持了六年情人關系，卻徹骨蝕心。

分手一年后，洛朗桑嫁給并不愛的德國貴族。阿波利奈爾則投身第一次世界大戰，在和平前夜身亡。他寫給洛朗桑的詩《米哈博橋》被無數人吟唱：讓黑夜降臨，讓鐘聲敲響，時光流逝了，我依然在。而洛朗桑此后經歷了離婚、同性戀等種種波折，但對阿波利奈爾的懷戀始終無法割舍。以致在自己的葬禮上，73歲的她身著白色衣裙，手持玫瑰，胸前放著一疊阿波利奈爾曾寫給她的情詩，很有態度的辭世。

當所有的繁華、所有的凄涼，所有的熱望、所有的折磨都不可追溯，但總有一樣東西不離不棄，那就是你的態度。美國女子韋司蓮像洛朗桑一樣愛的無怨無悔，對胡適一往情深50年，直到終老孤死。韋司蓮在給胡適的一封信中說到“我一生之中，有一種苦行僧的傾向，對于我自己非常渴望的東西，我寧可全部放棄，也不愿意僅取其中的一小部分。”

態度并非與生俱來，而是歷經風霜后的一種質感。前幾日臺灣友人給我講述了一位剛剛逝去的長者故事。此人叫周夢蝶，一輩子在街頭擺書攤，專賣自己的詩集和一些不賺錢的純文學舊書，每天數十元收入，清貧疾苦。常有文藝男女，慕名找他請教人生問題。作家龍應臺為他致悼詞：“如果沒有詩，周夢蝶只是被大時代撥弄的退伍軍人、騎樓下小販，或是殘酷時代的風中蓬草，他的孤單身影將是歲月的凄涼與人生辛酸。可是，因為有詩，他成為一種態度，他的一生清冷也成為美學。”

其實，20多年前的北京也有一家很有態度的書店——三味書屋，以那時極為罕見的開架方式賣書。還是窮學生的我，常到那里蹭書看。老板夫婦很親切，不管買不買書，都笑臉相迎。有一次正好趕上《河殤》劇組的主創人員蘇曉康、王魯湘、夏駿等在那里簽名售書，這部反思中華文明的政論紀錄片在當時的中國掀起輿論巨浪，但主創人員沒有一個耍大牌，甚至會在書上不吝筆墨的給我寫下一大段激昂的文字。真正有態度的人，即使時間衰老，他們也會無限年輕地存在。

近5年前后三次深入對話蘇寧董事長張近東，他是那種有態度一定要涇渭分明表達出來的人，這一次是他個人情緒最強烈的一次，對于網上質疑蘇寧互聯網轉型失敗的字眼，憤憤然。“現在互聯網上確實有些人敢想敢做敢吹牛，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根本就不看我們的財務數據在以訛傳訛。你們也見證到了，蘇寧的戰略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變過，一直在堅持。我們很早就提出走沃爾瑪加亞馬遜的模式，線上線下的融合，而那些互聯網公司去年才大談特談O2O模式，認同了蘇寧發展模式的正確性。”

態度也許只是一句話，一個瞬間，一張影像，一種姿態，但生命的意義，似乎都在這吉光片羽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