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當你被命運扼住了咽喉時,是否依舊會奮力呼號?”
我問我自己。
某晚做了一個噩夢。大致是:我走在海岸上,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沒辦法喘息沒辦法呼救,用力掙脫的時候不小心掉進大海。沒有力氣游上岸,只能看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離開。五官全浸在水里,想要張開嘴呼救,卻只能像一條魚一樣吐出泡泡。之后便只能沉下去,最后或許沉沒了,有沒有人發現,我已經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很平靜,以往噩夢之后應當是驚嚇出一身冷汗,但是那天沒有。我依舊蜷在被窩里,枕頭依舊松松軟軟,沒有汗漬打濕的痕跡。不過好像前一天晚上開了一夜的冷空調。沒別的什么異樣,就和往常一樣清了清嗓子,下床換好衣服,簡單收拾了書包走出房間。書包重,上十斤也是常事,因而父母總是懷疑包里是不是塞滿閑書,但是每一次突擊檢查都讓他們略感失望,只好感嘆這個摧殘孩子的教育。我倒是真的覺得沒什么,反正已經習慣了。
其實我們的學習給父母也增添了不少麻煩。例如我這樣自理能力幾乎為零的人,每天早上只能依賴于媽媽給我燒早餐。早餐還要搭配各種營養成分,以維持一天的學習生活。其實我說過早上自己出去買點東西吃就好了,但他們總是不放心外面早餐攤的食物,何況如今食品添加劑這般駭人聽聞。走到餐廳,媽媽已經把早餐端了上來:“過來吃,等會兒涼了。”
“嗯……今天吃什么?”我問。這一字一字清晰地撞在了我的心口,但是媽媽抬頭看我,笑著說:“自言自語什么呢?快過來吃飯啊,上課要遲到了,你爸剛去樓下等你了。快點快點。”
沒錯,我盡力要發出聲音,可是不行。那些字符堵在喉嚨里面,要說話的時候嗓子癢得要命。“媽媽——”我張張嘴,盡量呼出一些響亮的氣息,“我嗓子啞了,講不出話來。”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叫你晚上睡覺前多喝點水。空調吹成這樣的吧。天氣熱也不能這么吹啊,要生病的。”媽媽擔心起來,準備給爸爸打電話帶我去醫院看看。
“媽,不用了——”我盡力發出聲音,“我吃點藥。不講話——去上課——”
吃早餐的時候媽媽幫我找藥。藥箱里躺著的枇杷糖漿派上了用場。不好喝,但是勝過醫院濫用抗生素。雖然這藥價也是一天一天地往上翻。出門前媽媽還千叮嚀萬囑咐我要按時吃藥,多喝水。我點點頭。其實這些話大多數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爸爸開車送我上學,一路關切地問我的嗓子怎么樣,平常都是問些學習問題。我是一路緘默,說不出話,心里暗暗想起了那個可怖的噩夢,沒想到竟然成了現實。還好只是啞了嗓子。但是讓一個聲帶一刻也停不下來的唧唧歪歪的小女生保持沉默,這也太痛苦了。
我不會在你們身邊的時間里沉默——即使只是張張嘴巴,你們也可以明白我的含義。那么你們也會明白,我不會讓你們失望。
話語是生命最重要的表達,比文字更重要。因為它會帶動皮膚產生各種各樣的表情,它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聲色,它會用感情操作語音語調,可以直接呈現表達者的心。輔以傾聽,人與人的交流是這樣的親切。它是一瞬間的,卻有力量久久回蕩在腦海。可以大致表達為:讀十年書還不如良師諍友一席話。雖說文字能夠讓讀者和作家“超時空對話”,但是交流還有姿態的體現,是個性的集合體。我不能停止交流,不能停止同這個大千世界交換思想,要讓你們聽到新青年的呼號。可是現在辦不到。
我笑著看班里的每一個人,還找了張紙在上面寫:“我一個星期沒辦法說話了啊!”舉起來給每一個人看。無法表達,會讓我和你們有隔膜嗎?如果我從你們身邊消失,你們會想起我嗎?重逢時是否會聽出我的聲音?那些熟悉的拿捏得很準確的曲調,以至于不會被人群淹沒。這是我最親愛的故友找到我的標志。
但是現在它的喑啞,在某些瞬間打敗了我。閨密談天的時候,那些帶有笑點的話就卡在喉嚨里,咽下飯菜時疼,喝水的時候也疼。少了包庇和“自私的”友誼。本來朋友就是大家的,并非一個人能夠占有。但是我還是不甘,不甘離開最中心的圈子,不甘只是當一個傾聽者。
星辰圍著太陽轉動,但我不能圍著你轉動。頭頂的是天空,目光可及的是海天一線。咸澀的海水灌進五官,可我說不了一句話,甚至慢慢聽不到你們講了什么。那就是夢里最真實的感受,沉沒就是沉沒,就是星辰黯淡了。我們都會遇到這樣的尷尬瓶頸,誰也沒辦法說:你會是我這一生的朋友。雖然心里早就默認,但說不出,真的覺得太矯情了。
可是這就是青春的表達方式,不言不語卻早就說明了全部。不能說我對你毫無芥蒂,無法斷言我們的每一個思想都是切合的。但是這就是人類的偉大之處,個體,你我均是有思想的個體。就像我所眷戀的獨特嗓音一樣,我聽到你的聲音就可以認出你。即使我頂著疼痛的嗓子無法說話,此刻我無言,你隨意。以后呢?或許可以一起大喊,一起朝著夢想狂奔,然后有資本找個時間好好回憶埋于考卷里的無聲的彩色世界。
我不說出口,你們也知道了吧!
其實只是沒有出聲而已,我一直在袒露心聲,那顆沉沒在大海里的心一直在思考,思考這個小小社會里少年人究竟是怎樣的定位。這股最有朝氣的力量卻常常被漠視,蓋以“幼稚”二字。在這個盜版橫行的世界里,你我最澄澈的思想也成了復制粘貼的內容。我更難以想象七年后的自己會怎樣,那時候會不會極力去找時光機回到現在。因而我要寫一封笑忘書給七年后的自己,告訴她那些曾經蔓延的夢想。告訴她有一個女生,想要實現自己的價值,想要成為一個哲學家,想要四處演講,用溫暖激昂的聲音宣告,她不愿在人群里沉默以至于沉沒。
說話時,讓聽者訝異;無言時,讓心靈沉靜。一片海闊天空。
可這個世界給我們留了多少余地,倘若如此讓自己的努力都成了炮灰?活著,不是每日碌碌而為,而是要讓每日的忙碌展現出一點點價值綻放出一點點光彩。對,我說話就是為了讓別人聽到,你當然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是請尊重靈魂和思想。
嗓子啞了不代表不能說,我會呼號到徹徹底底失去聲音的那一刻。沒有鮮花和掌聲的演講,孤芳自賞的思緒。但是我還是要說:請用心聽聽千千萬萬少年人的聲音,或許在成人的世界里,那些的確稚嫩的大腦,無法計算盈利得失,無法活得圓滑干凈,并非“聰明人”會做的。自己動手也可以搭一個簡易的舞臺。相信你可以聽到!你可以聽到!
家庭、友誼加上社會,匆忙一生,不就是在提出自己的觀點和被別人同化中度過的嗎?我說過的不愿意沉沒,便是不停地宣講。那樣命運又怎能扼住咽喉?
我終究沒有沉下去,陽光在水中折射,彩虹色分明。
光會蒸干那些水分,成為一個沉淀過的人。耳能聽,眼可看,鼻能嗅,口能說。當然少不了一顆真心。看世間紛擾,你我定要相信,有一天那些呼號能讓世界醒來。
七天后,嘶啞的嗓子恢復了正常,的確只是小傷小病而已。少年無畏,志氣依舊。沉沒也罷,無言也罷,這都只是眼前的不順。終究會有一天,心中召喚著你不準停止呼吸的光與熱,會變成太陽——少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