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不要再當你兒子

胡庭碩

媽媽：

今天是我的生日，二十三年前的今天到現在，辛苦你了。

難以想象，生出脊髓性肌肉萎縮癥孩子的你，是怎么挨過親友責難的每一天。你放棄高薪職業，結束婚姻，毅然扶養我長大。

小時候，我氣你在我每次跌倒時都不扶我。長大后才知道，很多同我一樣的病患是走不了路的。要不是你狠下心不扶我，我根本學不會自己走。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忍住不出手的，我每在地上掙扎一分鐘，對你來說不就像千刀萬剮一世紀那么久嗎？

別人越同情我，你對我要求越嚴。我成績少一分你就打一巴掌，“讀不好書，媽媽走了你怎么辦？”我最終能上臺大法律系，都是你教導的結果。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可那是你用血淚鋪成的一條安全路。你忍著心痛，要我自己站好，不要誰可憐我。

那時你自己開公司，但不管多忙都要送午餐給我。雖然你送到的時間太晚，我必須在同學午休時被罰去外面吃。但是，每天中午都能看到媽媽，我還是好開心。

初中時，你的公司倒閉。白天你找了份會計工作糊口，但天還沒亮，就得到早餐店打工；晚上則在自助餐店洗碗，為的是能帶剩菜給我加餐。

記得有一晚，你遲遲沒來接我。班主任帶我到一家便利店等你下班?！耙仁裁?，自己挑。”我站在冰柜前，眼花繚亂，因為以前沒有買飲料的習慣。我突然明白，我沒有錢，不能選擇我要喝的飲料。你的生命不也是無從選擇嗎？那時，我以為只要有錢就能讓你的生命多點選擇。我不用變成大富翁，但至少我要有能力選擇我要的。而我要的，就是你晚上能早點回家，早上能多睡一會兒。

初三時我開始打工，大二時月收入就有十五萬元。現在，我走上了公益創新這條路。

媽媽，那都是要讓你放心，讓你能自由選擇你要的生活。你可以享福了，我會替我們倆扛起之后的擔子。

高中發病后，剛坐上輪椅的我，難以接受仰賴輔具的事實。那天，我拿起了菜刀。你用手直接握住刀刃，“不要鬧了，媽媽要做晚餐，把刀給我。”

你不知道，就是這句話，陪我走過了之后的好多低潮?！安还芏嗤纯喽啾瘋钸€是要過。”這是我學會的，謝謝你，用你的一生無怨無悔地待我。

你真的太偉大了，下輩子，我再也不當你的兒子，我要當你的父親、母親，好好呵護你，不再讓你受這么多苦。媽媽，我愛你。

蘭之幽摘自《天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