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是個技術活

唐寶民

長麟（？-1811，愛新覺羅氏，乾隆四十年進士，歷任江蘇布政使、刑部侍郎、山東巡撫、浙江巡撫、兩廣總督），為官清正廉明，為人剛直不阿，對于下屬官吏要求很嚴，下屬官吏中如果有貪腐行為，他一律查辦，毫不客氣。

有一年，他調任浙江巡撫，初到任上，便聽人說：下屬仁和縣縣令，是個貪官，經常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怨聲載道。但這個縣令特別狡猾，每有百姓舉報他，上司來追查的時候，他都百般抵賴，拒不承認。而且，他平日里還用重金賄賂了朝中大臣，那個大臣便以“查無實據”來替他開脫，所以，查來查去，也只能不了了之，他還照樣當他的縣令。而且，他還想方設法獲知舉報人姓名，然后對其進行打擊報復。了解到情況如此復雜，長麟知道不能對這個縣令輕舉妄動，一定要想個辦法，讓他無法抵賴，那樣才能將其繩之以法。

幾天后，長麟終于想出了一個主意。一天，長麟帶了一名隨從，來到仁和縣縣令的治所，邀請仁和縣縣令與他一同微服私訪。仁和縣縣令不明就里，天黑以后，便都換了便裝，幾個人一起來到街上，行經一家酒店，就走了進去，要了幾個菜，兩杯酒，一邊喝著，一邊和店老板閑聊，問他生意怎么樣啊、能賺多少錢啊等等，那個老板就說，本縣城地處交通要地，客流量挺多，所以酒店生意還可以。但我們的縣令太貪了，想方設法抽取銀兩，巧立名目，巧取豪奪，所以所賺的錢，差不多全都給了縣令了，并感嘆道：“父母官愛財如命，小民何以聊生！”老板講述的時候，縣令的臉就一陣紅一陣白，但礙著巡撫在旁邊，所以也不敢發作。吃完了飯，付了酒錢，長麟和縣令及隨從就出來了，長麟安慰縣令說：“這些小民就是多事，不過我不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的，你也不必生氣。”縣令聽巡撫這么一說，心里就放心了，而且很感激巡撫。

縣令把巡撫安排到驛館后，就告辭出去了。縣令剛走不多時，巡撫便讓那個跟著自己的隨從起來，兩個人又穿了便裝，悄悄來到剛才那家酒店，要求住宿。當晚半夜時分，忽然傳來砸門聲，店家剛一開門，幾名縣衙役便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就把店家捆了起來。巡撫聽到動靜，連忙和隨從一起出來，以一個住店客人的身份，問衙役憑什么無故抓百姓。幾個縣衙役一聽這還有個管閑事兒的，就把巡撫和他那個隨從一同捆了，和店家一同押到了縣衙。

縣令立即升堂，準備對店家用刑。可是，一見巡撫竟然也被抓來捆在了大堂之下，當即嚇得面無土色，連忙親自給巡撫松了綁，跪下磕頭如搗蒜，不住地求巡撫饒命。巡撫也不理他，吩咐人將縣令拿下，連夜押往省城，審理清楚之后，奏請朝廷查辦。縣令買通的那個朝中大臣，見此回證據確鑿，也就不敢替他說話了。

就這樣，長麟用智慧打掉了一個貪官，為地方除了一害。

有人可能會說：巡撫是省級行政長官，想抓一個縣令，而且還是一個有問題的縣令，吹口氣兒就能把事情解決了，還用這么費事嗎？這種想法不對。為什么呢？一來，清代雖然是帝制社會，但辦案也是需要證據的，也不能空口無憑說抓誰就抓誰，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縣令像前幾次一樣，再來個死不認賬，長麟也沒招；二來，縣令雖然官兒不大，只是七品芝麻官兒，但他后面有一個保護傘，如果抓不到確鑿的把柄，那個保護傘再和一次稀泥，你還是扳不倒這個貪官。也許打不著狐貍，反弄了一身騷。因此，長麟在了解了情況后，沒有莽撞行事，而是前思后想，最終想出來了一個辦法治他的罪。

從現代的法制理念來看，長麟的這種做法，是故意設了個圈套讓縣令自己往里跳，如果拿到法庭上，被告的辯護律師很可能會以“取證過程不合法”而要求對被告人進行從輕判決，但在那個年代，法律意識還沒有這么強，沒有“非法證據排除”及“程序正義”這些說法，而且，那家酒店，是巡撫和縣令隨意走進去的，也不是巡撫事前安排好的；店家在控訴時，縣令就站在旁邊聽著，鐵證如山；最主要的，是縣令打擊報復舉報者時，連臥底的巡撫一起都抓了，你還怎么狡辯？總之，長麟在了解到縣令的貪腐情況，準備打掉他時，并沒有感情用事，而是仔細制訂了一個反腐計劃，并認真實施，讓縣令自我暴露，從而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

由此可見，反腐不能僅憑意氣用事，也是需要智慧和心計的，因為反腐也是技術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