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滅的燈塔

辛麗芳

少年時，讀朱自清的《背影》，并沒有受到多少感染，反而覺得那些微不足道的事不足以傳達父親對兒子濃濃的愛意。時隔多年，當我再次拜讀朱自清的《背影》時，淚水充溢了雙眼，仿佛書中描述的便是我那可親可敬的父親。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在陽春三月那個陰霾的下午，當我心急火燎地趕到家時，父親已永遠閉上了雙眼，望著骨瘦如柴、不能呼吸的父親，我心如刀割，為未能及時盡孝于跟前而悔恨，從此，心中失落了一片樂園。

父親一生寡言少語，對兒女們的愛卻如汩汩清泉，源源不斷地滋潤著我們。記得在離家鄉很遠的省城念書時，我不幸患上了闌尾炎。父親聞訊當天，就連夜風塵仆仆趕到了醫院。我一看到父親，淚水便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父親見了，故作輕松地笑道：“小芳，看到爸爸不高興嗎？”，我破涕為笑，一切陰霾一掃而光。接下來，父親便全心全意照看我。醫院沒有多余的床位，父親便在那冰冷的地板上打了個地鋪，時值秋冬季節，當更深露濃時，我聽到父親隱忍的咳嗽聲，心里難過極了！父親一直以來就有很嚴重的氣管炎，經常劇烈的咳嗽，“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可以說是他真實的寫照，而現在，他為了不影響我和其他病人的休息，竟然隱忍反側，那是一種多大的折磨呀！我輕輕下床來，讓父親到床上睡會兒，可父親哪里肯，他說“爸爸以前修建電站時，經常是天作被地當床，風餐露宿，現在可比那時強多了，你還生著病呢，快睡到床上去，著涼了，就更難恢復了。”我慈愛的父親，你一心只為別人著想，什么時候，你才會回過頭來，心疼一下自己。

住院期間，每到吃飯，父親都只打一份飯菜回來，并且說自己已經吃過了。我心里掠過一絲疑問，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那幾天，我胃口極壞，每次只吃一點，父親接過剩飯后，默默的出去了，我只當是他拿剩飯出去倒了。這樣過了幾天，我的病情也好了大半。吃過飯，父親照例把剩飯拿走了，我也想出去走走，就信步來到病房外。這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微駝的背，一身洗得發白的西服，在醫院昏暗的走廊里，顯得更加蒼老。那是父親，他正低著頭吃著剛才拿出來的剩飯，頃刻之間，我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模糊了，我默默地站在那里，久久不愿離去。從此以后，父親那蒼老的背影便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底深處……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總是懷著一顆一心為公的赤子之心。有一年，父親負責單位職工樓及辦公大樓的施工管理，他對建筑材料的驗收總是一絲不茍，這可難住了一貫使用偽劣建材的包工頭，他幾次三番找到父親求情，父親言辭誠懇而堅定：“蓋房子是百年基業，可不能為一時的利益而昧了良心啊”。當第一層建起時，父親在例行測量中，發現房子建筑出現了誤差。建房可是百年基業，出現了這樣的問題，父親是心急如焚，要包工頭拆了重建，這得花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啊，搞得不好就白干了。包工頭急了，竟慌不擇路，包了厚厚的紅包想賄賂父親。那時，我們家還相當貧困，大哥剛剛因去煤窯救人而中毒身亡，留下兩個兩三歲的孩子，還有三個姐弟在念書，到處都急需用錢，可父親沒有一絲遲疑，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包工頭，并且意味深長的教育起他來：“我一生從來沒有做過虧心事，夜夜睡得很安穩，收了你的錢，豈不是要讓我下半輩子不得安寧嗎？”沒辦法，建了一層的職工宿舍樓在父親的堅持下推了重建。要是人人都能像父親一樣，堅持維護國家財產利益，堅決抵制不良腐敗之風，“豆腐渣”工程也絕不會再一幕幕的上演。從那以后，很多人都說父親“傻”，接受賄賂在很多人眼里是多么正常的事，很多人都是那種不給好處不辦事，給了好處亂辦事的人。但當一個個因為違法亂紀而被雙開后，我才真正理解了父親的“傻”。

父親把一生的時間都用在了水利事業上，我小的時候，只有過年時才能見到父親，念書后，跟隨父親到丘北，卻也不能時時與父親同敘天倫之樂，父親每天吃過晚飯，都雷打不動的坐在房間的書桌前繼續工作起來，一直到深夜，幾十年如一日，每當我睡醒了一覺，睜開眼，看到的都是房間里明亮的燈光，聽到的都是陣陣的咳嗽聲。父親在那間斗室設計出了絢麗的人生，為國家和社會做出突出的貢獻，為丘北水利水電事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父親也取得了極高的榮譽，先后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人事部、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國家測繪局、國家水利部、云南省水利廳、云南燃料二廠、州縣表彰獎勵。

正是這樣的廢寢忘食，父親累垮了，退休后，在遭受病痛的折磨中，他還不忘丘北水利事業的發展，幾度參與丘北大型水利建設規劃，可爸爸，您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你這樣做了呀。“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短短幾年，你便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永遠的畫上了人生的句號。……

父親留給我唯一的財產是一本手抄歌本，從1962年開始，整齊的詞譜記錄著父親對生活無比的熱愛，更記錄著父親當年豪情萬丈的赤子之情。我仿佛看到了父親，他那公正無私、鞠躬盡瘁的工作情懷和襟懷坦蕩、與人為善的生活作風，就是一盞永遠不滅的燈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