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紀實片：再現現實or重構現實？

金文愷

【摘 要】本文通過對英國第四臺《忙碌的產房》進行文本分析認為，電視場域的紀實片，是對現實的重構，表現為對現實的雙重關系；真實再現只是其表現手法；而文本的符號建構，有其自身的規律與特征。電視所呈現的經過建構的現實，就是電視現實，是經由電視符號呈現于我們的視聽感覺之中，其中體現了明顯的主體性。

【關鍵詞】紀實片 敘事模式 符號結構 電視場域 意識形態

在英國，有些真人秀節目如《女主人交換》，將人物置于設計好的環境之中，越來越不受人喜愛。流行的是直面現實、拍攝手法逼真的紀實影片如《忙碌的產房》和《急診室的故事》等。《忙碌的產房》第一季自2010年2月在英國首播后，平均每期都能吸引超過三百萬的觀眾。第一季獲得了由英國電影電視藝術學院頒發的2010年度BAFTA電視節目獎項中的“最佳紀實節目系列”，第二季節目則獲得了2011年度的相應提名。至今已播出四季節目，并被制成模式賣往美國、法國、西班牙和瑞典。①

從對這一紀錄節目的文本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電視所呈現的經過建構的現實，就是電視現實；它是經由電視符號呈現于我們的視聽感覺之中，使我們感覺到真實世界似乎就是如此。它不是現實的自然呈現，而是經由電視符號重新安排的現實，其中體現了明顯的主體性。

1、敘事模式：戲劇性懸念

法國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對神話研究發現，在浩如煙海的神話底下隱藏著某些永恒的普遍結構，這就是敘事中所謂的“深層結構”。②電視紀實片用敘述的語匯來構筑“真實”，如講故事一般，“按照時間順序而排列一系列事件”，表現“從一種狀態到另一種狀態的變化”。在“真實”世界里，事物的發生可以是完全無規則的，但在故事中這些任意的事件卻被按時間的前后順序串聯起來。

從敘事模式來看，《忙碌的產房》的故事遵循自然敘事的模型。《忙碌的產房》以孩子出生為自然的敘事，在一期節目中講述兩個不同的家庭。節目片頭，觀眾被告知攝像機被安裝在產房內外的各個角落，來捕獲每一個孩子出生的每一個瞬間。每一集開始于產婦的尖叫聲和快速切換的醫院環境鏡頭。畫外音是這樣的：“每一天的每時每刻，都會有一個嬰兒出生在英國。為了探知將新生命帶到世上來的感受，我們在這家醫院里安置了40架攝錄機。從前臺接待處到手術室，從分娩池到觀察室。捕捉新生命的開始。而這將會是永遠的改變。”

戲劇性的呈現在今天的電視節目中被廣泛運用。紀錄片的真實再現上也面臨戲劇化等問題。“依賴真實的拍攝語境，輔以某些混合形式的戲劇化元素，突出強調了架構生動的真實”③《忙碌的產房》強調戲劇性和呈現分娩的過程中產生的懸念。節目通過捕捉每一刻情景和情感來內在地推動敘事發展，但最終能夠呈現出的戲劇性的程度卻是未知的。在節目的建構中，一些技巧被用來促進戲劇化的呈現，以吸引觀眾。間或出現的戲劇性的音樂增強了觀眾對于分娩過程是否會順利的不確定性感知。產婦可能面臨的醫療條件或曾經有過的帶有創傷的分娩經歷，都會被強調，從而制造懸念。同時，通過在每個分娩過程的敘事中強調戲劇性的家庭動力與成員關系，增強節目的娛樂價值。這樣，觀眾就能清楚地意識到，每個家庭的動力都是不一樣的；因此個體家庭在分娩中的經歷對于他們自身也都會是獨一無二的。家庭成員之間情感互動的段落，無論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都在節目中占到了很大比重。

生命誕生這一過程本身就具有起承轉合的敘事能力，并且充滿著不可預料的懸念與張力。正如醫院產科主任在節目中所說：“你永遠不會明白，從媽媽懷孕、孩子還藏在她肚子里的時候，到孩子出來了變成了個可愛的輕輕動著的小家伙的那一刻，這簡直是個奇跡。”節目制作人似乎懂得了她的意思——僅僅是打開攝錄機去記錄下來。

2、角色再現：符號結構的人群塑造

索緒爾在給符號的定義中，認為符號由兩個清晰的部分組成，組成每一個符號的第一部分是“能指”（signifier），即一個圖像、物體或者聲音本身（亦可謂符號的物質部分）；第二部分則是“所指”（signified），即這個物質符號所代表的意義。大眾媒介文本對各種人群、人類行為、社會觀念進行再現，而最常被分析的是人群的再現。從符號結構上看，皮爾斯認為，那些“symbolic”（象征的）、“iconic”（形象的）和“indexical”（指示的）符號類型并非都是相互排斥的。電視往往會同時運用這三種符號。電視的圖像同時既是形象的也是指示的，電視節目常常把字幕（象征性符號）與聲道并用。④

電視主要關注的是如何表現人。無疑，女性是《忙碌的產房》中被關注的主要角色。在任何一個社會里，女性人格在自我定義的時候，要更多地依賴她與其他人的關系和聯系。⑤在《忙碌的產房》中，對于分娩中的女性都有著一種主導期望。產婦在節目中被期望是順從的，去接受無論她們需要面對的何種醫療上的障礙，同時全部聽從醫務人員的指示。

醫生的角色再現也值得關注。醫療類電視節目要講述的是人經過了苦痛重新找回自我的過程。節目中不難看出，對醫生的刻畫集中在面孔和手。在自我與社會的互動中，自我需要通過表演在社會中實現；“自我表演的關鍵是身體在日常生活中的呈現。”面孔是身體的表情，具有人體器官的精神氣質，能夠最好地表現自信、堅定、專注的意義，“對自我身份的確立有著重要的意義”。手作為身體的一部分也自然而然地參與到身體的象征符碼里。通過手，醫生實現了拯救病人的行動，行動的實現讓醫生臨危不懼、力挽狂瀾的英雄形象成為可能。⑥

3、意義指向：電視場域的意識形態

意識形態分析指向的是對文化傳播現象背后意義的探析。意識形態批評基于這樣一種信念：文化產品——如文學、電影、電視等，都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由特定社會團體生產的；意識形態批評的目的是把文化理解為某種社會表現形式。在吸納不同文本分析的理論方法中，意識形態的觀點認為，電視所構建的是一個具體的世界，而不是一個普遍、抽象的真理。⑦

《忙碌的產房》從即將出生的孩子的父母以及產科病房工作人員的視角，用自然的手法講述產科病房中的生命；聚焦這樣一個突破性的戲劇與情感的所在，最大程度地捕捉其間顯現的不同觀點。不可避免的是，《忙碌的產房》不僅反映了懷孕和生育的醫療過程，而且對于助產士和其他醫院的工作人員去陪伴這些產婦，一同經歷，共同應對，走過這段漫長而不易的路，傳達了一種潛移默化的理解。傳達的一種宏觀的語意就是，人類是將鮮活而珍貴的生命，而不是機械的事物帶到世間。在節目中，我們看到，產婦們通過克制和控制自身的焦慮，來獲得實現分娩過程的情感需求，這是決定她們的應對能力的關鍵。這一層語意是被無意識地以及直覺性地建構的。

當醫生在重建病人自我身份的過程中扮演了拯救者的角色之后，醫生就已然被塑造成了英雄，并呈現出一種崇高的審美體驗。這和醫療類電視節目的目的有關。醫療類電視節目首先是大眾傳媒的一部分，它必需遵守大眾傳媒基本的價值定位和審美取向。換句話說，在節目制作伊始，醫療類電視節目的審美就是已經被定義了的——它要符合主流的意識形態，要傳達積極向上的理念；在這一理念的統攝下，不管醫療類電視節目的內容如何，它最終傳達的肯定是在疾病面前人的力量。毋庸置疑，這種力量必然表現出來一種類似崇高的審美境界。

布爾迪厄場域（field）概念提供了從關系的角度進行思考的可能性，“從分析的角度來看，一個場域可以被定義為在各種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network）或一個構型（configuration）。”在現實的世界里，一個社會總是會分化成許多的空間，它們具有相對不可通約的法則、規律和權威形式。布爾迪厄曾小心地把場域比作一種游戲。在場域中的活動與參與游戲一樣，會遵循一定的規則，即游戲者之間具有一定的合作關系。電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把世界——自然的和社會的、人的和其他生物的領域——轉變為“為我們”之物。電視在試圖使世界變成“自為的”領域，它“提供恰當的、相對真實的世界形象，并使我們能根據這一形象，以恰當的、即正確的方式活動”。⑧

《忙碌的產房》隱藏著媒體偷窺文化。偷窺的影像在如今的現實生活中到處可見，預示著一個偷窺的時代來臨。攝制隊于英國的安妮公主醫院（第一季和第二季）和利茲總醫院（第三季和第四季）醫院拍攝，24小時動用40部遠程監控的攝錄機以固定機位拍攝接待處至產房，用鏡頭冷靜地記錄下來這里每一個小生命的誕生。觀眾視點的窺視性，也是自然主義的結果。自然主義藝術手法的意識形態，“所表現的客觀事物與人物關系具有‘真實性，這種真實性使表述本身顯得單純透明（innocent），自我謙避（self-effecting）。我們的注意力都專注于‘穿越屏幕而直達現場，所以，我們對這出戲可能形成的任何理解，似乎都直接源于被拍攝下的場景而不是表述本身。”⑨

我們看到，電視節目的日益紀實化和人性化表達最能反映中國電視發展的主流趨勢，體現出電視媒介屬性回歸本體化的積極探索。由央視紀錄頻道牽頭成立中國紀錄片播出聯盟，整合優勢資源打造的大型紀錄片日播欄目《紀錄中國》于2013年11月11日在全國70家省市級電視臺正式開播。《爸爸去哪兒》的熱播已經為更純粹的紀實形態的電視節目打入一劑強心針。可以說，《忙碌的產房》這一類型節目在中國的引進與嘗試，已有了更多的可能。□

參考文獻

①The Reality-Television Business：Entertainers To The World，The Economist 05 Nov 2011

②汪民安 主編：《文化研究關鍵詞》[M].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

③胡文杰，《論英國紀實性肥皂劇的三個核心問題》[J].《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09（3）

④⑦艾倫·賽特：《符號學、結構主義與電視》，《重組話語頻道——電視與當代批評理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⑤約翰·菲斯克：《電視文化》，2005年8月第1版

⑥李英莉，《身體的隱喻——醫療類電視節目中的身體意象》[J].《科教導刊》，2009（23）

⑧張小琴，《電視修辭與電視現實的建構》[J].《國際新聞界》，2013（6）

⑨約翰·費斯克等：《關鍵概念：傳播與文化研究辭典》[M].新華出版社，2004

（作者：中國傳媒大學電視學院廣播電視編導（電視編輯方向）2011級本科生）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