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李金生：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董海燕

盲人李金生在家里接受志愿者輔導。對于他而言，學習英語和數學就像讀天書一樣難。

2014年的6月7日、8日兩天，河南省確山縣的盲人李金生將走進高考考場。這一年，全國有1731萬盲人，而報名參加高考的只有兩例，李金生是其中之一。

駐馬店市第一初級中學附近的“李金生按摩中心”已經開設了12年，但李金生告訴記者，他對按摩并不感興趣。

5月12日，李金生接到確山縣高招辦電話，通知他將使用盲文試卷參加考試。然而至今，李金生還在通過將一臺老式電腦上的文字試卷轉換為語音來復習備考。他說自己盲文摸得太慢，如果能用電子試卷考試就好了。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很滿足了。畢竟，他為自己爭取到了參加高考的權利。

6歲扎壞右眼，讓李金生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夢想破碎。

20幾歲左眼視網膜脫落，讓李金生失去了最后一線光明。

2000年，32歲的李金生在一次買茶瓶膽的路上，遇到了正在準備自學考試的青年劉偉波（諧音。編者注）。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還有自考這條路可以走。

當時李金生在村里開了一個小診所，靠著在扁鵲中醫學校學到的一點中醫常識幫人看些頭疼腦熱的病。他經常拿著醫書讓鄰居們讀給他聽，以此來精進自己的醫術。但他沒有學歷，小診所也沒有執照，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哪些可能性。

自考14門課程，就可以取得同等學歷，拿到大專文憑，“我就也想考”，李金生現在提起還是很興奮。

“都是書本上的知識，別人能考，我就也能考。”別人能做到，我就也能做到，類似這樣的話李金生幾乎掛在嘴邊。

同年11月3日，李金生走進了確山縣教育局，踏上了爭取自考的漫漫征途。

從確山縣教育局，到駐馬店市衛校，輾轉至駐馬店市中醫院……直到駐馬店市衛生局，他終于得以面見中醫科室的一位領導。

“當時他問我，六味地黃丸都是什么組成的？”這個問題對于李金生來說太簡單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因為主考院校是河南中醫學院，這位領導就幫著他前去聯系，但得到的結果跟先前幾次一樣：沒有這樣的先例。

“他們都讓我回去等，回去之后我又多次跟他們電話聯系，都說不好辦，沒有先例。都沒有先例咋辦？有《殘疾人保障法》呀，第18條規定：‘國家保障殘疾人受教育的權利。各級人民政府應當將對殘疾人教育作為國家教育事業的組成部分……”李金生從抽屜里摸索半天，遞給記者一個紅本本，是早些年他辦殘疾人證時相關部門發給他的一個殘保法規定條款。

希望的閘門在李金生面前撕開了一道口子，他緊追不舍，奮力往前。

2002年3月6日，李金生再次到駐馬店市中醫院、駐馬店市自考辦，他試圖跟所有人爭辯——他有考試的權利，但都沒有結果。

當天晚上，李金生帶上干糧、背上被子，坐上火車直奔鄭州，他要到省招辦討說法。

在省招辦，為了說服工作人員自己可以用盲文試卷答題，他在一張白紙上寫下“相信自我，戰勝自我，超越自我”。為了證明自己當年所言非虛，他將一張A4紙折疊成一行一行，當面給我寫下：世上本沒有路，路是人走的。

即便如此，省招辦仍然無法給他一個答復。工作人員告訴他，即使他通過了考試，還得到省中醫學院實習，而中醫有四診——“望、聞、問、切”，首先是“望診”他就做不到。

李金生不甘示弱，他舉出很多盲人中醫的例子，并提出，中醫四診最主要的還是切脈，再加之其他二診，足可以彌補他在望診上的缺憾。

那時，已經有媒體在陸陸續續報道李金生的故事：《一個盲人想自考》《盲人李金生，心中有個太陽》……

后來，李金生給當時一位主抓教育的副省長寫信，得到批示“難能可貴，自強不息，要用其所長”，批示一級一級向下傳達，李金生十分振奮。

終于，2002年4月，在河南省特殊培訓學校學習按摩的李金生接到通知，他可以參加自考了！

自此，一年零五個月的努力有了結果，李金生被媒體冠以“河南自考第一人”大力宣傳，他的名字也開始頻繁見諸報端。

2002年10月，頭腦靈活的李金生趁此機會在駐馬店市開了一個按摩店，就是現在“李金生按摩中心”的前身。

一邊開按摩店，一邊備考自考，希望之光淌進了李金生的人生，他似乎就要重獲新生了。

然而，通過了四門考試之后，李金生突然接到通知，中醫自學考試取消了。

12年來，李金生一邊干著并不感興趣的按摩，一邊思考新的出路。如今他的按摩中心已經招收了六七名徒弟，除去每年兩萬多元的房租還能有不少節余。這些年來，越來越多關注殘障人士的機構將他納入盲人維權先行者的行列，他也樂于站出來為盲人說話。

除了為自己爭取自考的權利，他還曾5次上書中殘聯，讓“按摩考試”改革有了時間表。2012年，收到積極回應后，他花了兩天時間，給中殘聯寫了一封信，信中，他這樣寫道：“不僅僅是對我，對于每年參加按摩考試的上千名盲人考生來說，這都是一個福音！如果2012年我們能夠使用電子試卷或語音讀題考試，那我們盲人考生將真正獲得‘公平、公正的考試，將大大增加晉升為‘按摩醫生的機會。到那一天，將有更多的盲人考生擁有一份更加體面的工作，將會活得更有尊嚴！”

在這樣的權利抗爭中，李金生似乎找到了新的人生定位，他想學法律，成為一名真真正正的律師，為更多的人爭取應有的權益。

2013年12月10日，他踏進確山縣教育局，這一次，在招生考試工作結束的最后一天——12月18日，他接到了獲準考試的通知，激動地一夜未眠。

在今年報考全國高考的名單中，還有另一位盲人，他是來自甘肅天水的張耀東。“盲人不僅要參加自學考試，還要上高中，上大學。”12年前，在河南省特殊教育培訓班學按摩的李金生受到時任中殘聯主席鄧樸方的接見，他牢牢記下了鄧樸方的這句話，并在12年后送給了他的同伴張耀東。

誰說盲人只能學按摩？

李金生試圖用行動告訴世人，正常人能做的事情他們盲人也一樣能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