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中：金箔雕翼

袁倩

在臺南市某高中校門前，站著一位即將應考的學子，他的胸前掛著一個醒目的瓶形吊墜。透明的瓶子裝著一片金箔做成的羽毛，羽毛立在一顆紅瑪瑙珠子上，微微舒張，輕盈得仿佛要隨時飛起來。這個吊墜有一個非常應景的名字——輕翼就中，它是臺灣著名紙雕大師陳一中的作品。許多臺南的家長會買陳大師這種金箔工藝品送給孩子，他們覺得這能為孩子的升學討一個好意頭。

作為臺灣紙雕協會創會理事長、臺南陳一中紙雕館主人的陳一中，自1984年偶然步入紙雕界后，一發不可收拾。近30年間，創作紙雕作品千余件，其中最小的長寬只有20cm，大件長寬達600cm。他只用夾子、剪刀等簡單的工具，通過切、剪、折、卷、疊、粘等技法，就把平淡無奇的紙張變為了活靈活現的動物、人物、植物、盆景等作品，當中尤以雕龍的技巧最令人嘖嘖稱奇，而把金箔剪貼技法用在立體紙雕中更是他的獨創。

發現金箔

早在2000年，陳一中就在世界3D立體插畫大展上嶄露頭角，他的作品《龍生九子》由九條立體紙雕龍構成，條條形態各異、個性分明，最后被組委會評為紙雕類銀獎。為創作這九條長達6m的巨龍，他不斷修正、思考，共花費5年時間。然而這種國際殊榮并不能抵消多少他作為紙藝家的尷尬。長久以來，紙藝在民間廣泛流傳，但由于紙張本身的價值較低，在藝術品市場，哪怕是紙藝家耗費了大量心力創作的精美作品，也往往賣不出與耗費成正比的價錢。雖然，金錢價值并不是衡量藝術品價值的唯一標準，但作為藝術家的陳一中在生活里是一個普通人，他需要靠工作所得去維持一家5口人的生計，他不得不考慮提升紙雕的附加值。

自1994年他創作第一件紙雕作品開始，他最熟悉、最得心應手的材料是150磅的丹迪紙。這種紙厚薄適中，無論他如何運用，都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其得意之作《母儀天下》就是用這種紙創作的。

為了拓寬思路，陳一中首先拋棄對丹迪紙近20年的依賴，將目標轉向了造價偏高、最難塑形、最易損壞的金箔紙。使用金箔之初，破損、粘連等問題經常發生。一直到2010年，他在德國發現一種和丹迪紙厚度相當的金箔紙，這種紙可隨意切割、壓邊、卷曲、折疊、黏貼、塑型。

找準了材料，下一步是找對表現素材。在臺灣安平，許多傳統居民在門楣上高懸口中銜劍的獅子，充當門神。現在，安平劍獅已然成為臺灣最受歡迎的吉祥物之一。長久以來，劍獅作品有木雕、石雕、蚵灰雕，唯獨還沒有紙雕。陳一中決定用金箔去填補這個空白，并決心用作品改變人們對劍獅怒目圓睜的威嚴印象。在2013年臺灣政府舉辦的最大創意大賽——“Hidden Art來尬藝”草根VS文創設計征選活動中，他創作的6個各具特色的金箔紙雕劍獅正式亮相，“臺灣文化部長”龍應臺給他的作品頒發了“設計亮眼獎”。

輕翼就中

金箔紙雕的首創為陳一中的作品添加了不少附加值，他最貴的金箔作品的市場價值現已超過100萬元人民幣。然而高居廟堂并不是他創新的初衷，他又想出一條新路子，讓金箔紙雕工藝品走向民眾。

一直以來，臺南人的生活都離不開意頭一說，即喜愛把某種美好的愿望附著在一個相關的物體上，他們憧憬著把這個物體帶在身邊，就能實現愿望。他的金箔小工藝品系列就鎖定了人們的這種需求。為了迎合人們希望考試、買彩票“中”的心態，他不惜拿自己的名字開涮，創作羽毛雕作品，取名《輕翼就中》；為了給婚戀中的人們送去富有深意的祝福，他雕出金箭和寶石混搭的吊墜，命名為《金石盟》；為了給年老的游子帶來一絲安慰，他創作金葉和金樹根的組合掛飾，叫做《葉落歸根》……

雖帶有意頭的工藝品頗為暢銷，但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構思、收集資料、制作……每個過程都相當費時。談及自己的名作《母儀天下》，陳一中說，這個以清朝宮廷畫師郎世寧所繪制的《皇后冬朝冠圖》為基調的作品，創作時因皇后的朝服有一定的形制，所以必須考究清代服飾史料，光是研究資料即達半年之久，整個作品制作時間長達一年半。圖樣極為繁瑣，有時光考慮制作程序和克服偶發的各種技術問題，就耗去制作的大半時間。

為了讓更多民眾能接觸到自己的作品，陳一中又尋求了一種新的方式來傳播。他借鑒西方紙雕藝術的經驗，把優秀作品的照片拍下來，制作成卡片、動畫、圖書、海報等形式售賣。另外，在鬧市區的櫥窗、市政布景中不定期展示自己的名作。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回憶從事紙雕事業的歷程，陳一中說就像水流向大海般，個人創作、參賽、出書、展覽、教學、推廣，到最后成立協會，把許多同好者聚合在一起，他會一直毫無猶豫地走下去。而促使自己一直堅持紙雕藝術，最大的動力是每一個創意都可以貫徹實踐，作品見證自己的每一分努力。因此，現在的他想把這種快樂的方式和更多人分享，教授更多的人學會紙雕，讓紙雕融入生活。

現在，接受過他紙雕教學的人數達2萬人次；完整接受基礎教學課程者達500人次。學員最低年齡8歲，最高74歲，覆蓋大學設計或藝術相關科系學生、教師、退休人士、殘障人士、監獄受刑人員、毒品勒戒人員。“我最得意的是，我的學員中，現在達到種子教師資格的約120人。”陳一中樂呵呵地分享道。

對于教學，陳一中很有一套。他說：“上100小時的課，還不如一次DIY來得快！”他強調，紙雕技法并不難，透過切割、壓邊、卷曲、折疊、黏貼、塑形，就能創作各種題材作品，重點要有創意。技法只要用心練習皆可達到，而創意需長期觀察及構思。紙雕作品的線條及肌理，不同于繪畫的筆觸，自有一份獨特的質感讓人醉心。創作者如果發現深藏其中的魅力，就能激勵自己一直走下去，并自得其樂。

談及全世界紙雕工藝的發展趨勢，陳一中說：“未來的藝術是綜合藝術！紙雕只能說是以紙來表現的一門藝術，它可以搭配其他材質、技法、媒材，可以表現在任何形體或非形體上，諸如聲音、影像、氣味……”

采訪快結束時，陳一中透露了目前紙雕藝術在臺灣的困境。在臺灣層出不窮的各種創意設計比賽中，工藝、視覺設計、立體造型等類別應有盡有……而紙雕卻并未單列一類，往往被分為“其他類”。因此，成立協會、培訓師資才是解決問題的基本之道。當然，經費問題仍然是推行的最大阻礙，這也是臺灣大多數社團、協會面臨的共同困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