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最美

馬海慶

離家久了，回故鄉的日子總是太少，北邊的中原故土，是我生命扎根的地方，雖然與謀生之地有三千里之遙，但是鄉思卻一刻也沒有被隔斷過。人一生改不了的是鄉音，即便你是主持人，丟下話筒，你想說的話仍然是鄉音。

2014年五一節，我終于踏上了返家的路。

這次故鄉之旅，我是整整想了兩年，準備了兩年，兩年的720多天里，想家成了心中最大的牽掛，或者愿望。720天對于生命來說，不很多，也不很少，這些日子里，想家的心實在是很難形容。清單寫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定稿打印，時刻放在書桌上，每打發一頁日歷，就想著回家近了一天。

車速再快，也趕不上歸心似箭。終于甩掉了深圳的車流人流，一路北上，京珠高速在粵湘的山環水繞中延伸，城市的喧鬧被遠遠拋在后面。車輛擁堵的狀況在出了湖南進入隨岳高速時終于得到改善，這段高速以其特有的平坦和寧靜，向你張開了熱情而溫馨的懷抱。于是，荊楚大地，鄂豫風物特色漸現，離家近也。生命力極強的北方大楊樹出現了，叫你想到了《白楊禮贊》，南方那些嬌貴的花木畏寒，而家鄉的白楊樹是能夠經得住任何風霜的。

忽然覺得，世上有那么多路，可哪一條都沒有回家的路最美！

春雨知心而來，洗凈了車窗上的塵埃，也將回家的心洗得晶瑩透亮。轉眼八年過去，我沒有實質意義上地回過家，有幾次出差路過，也只是將沉甸甸的思念拋在了車窗外。在親朋那里聊敘一下家鄉的話題，把盞問家，酒杯里又怎能裝得下八年的思念？何時能貼著故鄉的泥土走一走呢？

回家的路最美，回家的心最寧靜，當耳畔完全是鄉音，眼前完全是鄉景，連兒時洗澡的池塘和勞動的田野都出現在眼前時，我才踏實的感到：回家了！這不單是父母的家，更是我的家，我還是故鄉的兒子，原來我跟家鄉跟父老鄉親連同家鄉的土地一刻也沒有被隔斷過啊！

三千里路，駕車當然很累。廣東云巖一帶真是山高路險，上去時呼吸都感到憋悶，加上雨霧、暗夜，大團的霧氣籠罩路面，緊緊抱著方向，眼睛瞪得發酸，難關險隘，像古人攀越蜀道一樣，只為回家。回家的動力超越了一切疲累！

近鄉情未怯，卻有爛柯拾斧之感慨。村上的長輩一天天在減少，鄰家的兄弟和我一樣，都外出打工了，兒時的伙伴難得遇上一個。抓一把泥土深吻，麥苗青青菜花兒黃，正是鄉村四月天，春日乍暖還寒，蟲聲依舊，村莊依然是原始的古樸，彰顯出自然的純美。我曾經多少次地感慨，我的村莊啊，在這里無法提高生活質量，卻只能找到詩意。

但是，家鄉的美在于尋找著童年的味兒，今天吃過五湖四海不少的小吃，卻沒有家鄉的煙火味本質。把采來的野菜放在開水里焯一焯，涼拌上家鄉的小磨油，蒜泥汁，再滿滿撈上一碗面條，那味道！走南闖北，難怪改不了的家鄉胃口，特別北方人愛吃面食的胃口。

當城里人都感嘆“時間都去哪兒了”的時候，我的鄉村大叔大媽們時間卻多得不知道怎么用。鄰家的大叔玩鵪鶉，幾十年如一日，還是那么執著，腰里掖著個鳥袋子，鼓鼓囊囊，手里“把著”鵪鶉，聽它“凸咕喳”地叫，真比年輕人享受流行樂還開心。大媽們往牌桌上一坐就站不起來，飯可以晚點吃，牌可不能耽誤了。

我常常想，假如時間也可以出租，我真想做個中介，把鄉村大叔大媽們用不著的時間租出去，租給那些城里的大忙人們！

老屋依舊，只是八面透風雨了，撥開蛛網，拉開我童年的抽屜，卻鎖不住一抽屜的童年記憶。那一大包子“槍”，還有紅領巾、火炬、中隊長袖標、團徽等，都完好無損，依舊煥發出童年的七彩光。老屋墻根早生苔痕，生于斯長于斯，母親在這間屋里生了我，我仿佛聽到了三十年前那一聲聲因為陣痛而發出的呻吟，我也仿佛聽到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在父親巴掌的權威下發出的極不自然的背書聲……

我是從這里走出去的，我是農家的孩子，讀書，才使我走到了城里，第一次見識城里時的驚喜，曾經在少年心中涌起多么大的波瀾啊！就這樣的一扇寒門，幾間舊屋，一直到大學畢業，我都享受著這個特別窮困家庭所給予我的按需分配！

淚水來了，它一定要來，你阻擋不了。小學三年級時，隨母親去外婆家探親，歸來時在路上撿了三塊錢，這個錢在當時可以置買一份探親的禮物。后來，每逢媽媽打我罵我，我都會逼她：“你還我那三塊錢！”

故鄉的天很藍，遇上一場春雨，更是碧空如洗。泥土依舊親熱，沾在腳上就不想離去，漫步在孩提時走過的小路上，麥田、菜花、新蓋的平房、舊的瓦屋、還有殘存的大集體年代的山草房，舊物新景，叫人感嘆：留不住的光陰，忘不了的童年。老屋門前的草木青了又黃，留下了春花秋月般的記憶，無論小草或者大樹，都和我一樣，離不開故鄉的泥土，生命的根深扎在這里，即使走得再遠，也永遠不愿帶走家鄉的一片云彩啊！

啊，故鄉，我的三千里的故鄉！你舊老，古樸，曾經熟悉的面孔逐漸減少，總有一天，我們像賀知章一樣發出《回鄉偶書》的感慨時，兒童們也一定是拍著手“笑問客從何處來”呢。然而，改不了的鄉音，忘不了的回家路，丟不掉家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因為，家鄉是我生命的根！生命扎根的地方，又怎能忘得了？

離家返城，被車輪甩在后面的路，現在又成了前面，回家的路最美，雖遠猶近，而離家的路總是太遠，太不愿走，又必須走！回不了的家，融不入的城市，不能不回家，不能不離家，生活，矛盾，且行且伴。一樣的景物，一樣的路，只是，淚水在隔山的燈火里迷離，然后才生出異樣的感覺。峰回路轉，千難萬險，只為回家，等閑回家路，可憐游子心。

記著了，只有回家的路最美，想家的心，回家的路，才是生命中看不完數不盡的風景啊！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