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讀書

張榮貴

母親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并不認識多少字，但她卻非常重視讀書。

因為家境貧寒，讀書對于母親來說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愿望，她含辛茹苦將子女哺育大，又不遺余力供他們讀書，這在閉塞的山區(qū)是難能可貴的。母親經常念叨的一句話便是：“三代不讀書，蠢似一頭豬”，書讀了是自己的，賊偷不了，火燒不著。正是這種樸素道理，激發(fā)了哥哥姐姐的讀書熱情，也為我營造了一個濃濃的讀書氛圍。小時候，父親給我的印象是個不著家的“工作狂”。哥哥、姐姐又在外地，很少回家。我讀書的事情，就由母親來操心，可由于她并不識字，為此我也鉆了不少空子。念中學時，我愛上了小說，每天一個大部頭，從司湯達、歌德到曹雪芹、羅貫中，從張恨水到路遙、瓊瑤、古龍、金庸，我恨不能涉獵所有名家經典。這些書，為我開啟了一個精彩的世界。我每天都看得很晚，但母親并不知情，以為我在很用功地做功課，每次睡覺前她都要做一份臘肉雞蛋飯放在我桌上。后來，這事被哥哥發(fā)現(xiàn)了，怕我耽誤學習，他將所有的小說，鎖進了一個大鐵皮柜里，并叮囑母親要看好鑰匙。沒有了這些精神食糧，我每天都沒著沒落的，其實這件事，我最對不住母親，所以每次見到母親都有些不自在。而母親卻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似的，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倒是我的心神不定令她很焦急。一天放學回家，我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幾本小說。正詫異時，母親推門進來：“今天是星期六，你要覺得有意思，就看吧。”我當時真想給她一個擁抱。

父親去世后，母親更加孤獨了，如今只有小哥在老家和母親在一起。其他的哥哥、姐姐都在不同城市工作，而我卻最遠，因為工作關系，很長時間都沒回家了。我的書柜還放在老家，鑰匙仍由母親保管著，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將書拿出來晾晾，然后又小心地放好，就是一張稿紙，她也疊得整整齊齊。母親常常把自己比作是母雞，而我們卻是一群雞崽兒。雞崽兒小的時候總圍在母雞身邊，而羽翼豐滿了就遠走高飛了。小時候，母親盼著我們長大，讀書、有出息，而真正這一愿望實現(xiàn)了的時候，老人家又回到孤獨中。我們曾嘗試著將母親接到城里來生活，但每次她都很不適應，母親很少離開過那個山里的小鎮(zhèn)，不識字，又不會普通話，在城里交流起來很困難。

母親節(jié)那天，我給遙遠的母親打了個電話，她顯然很奇怪：“怎么還有這個節(jié)？”母親似乎并不太關心這個節(jié)日：“你柜子里的書有些發(fā)霉了，什么時候回來，清理一下，我現(xiàn)在有些搬不動它了……晚上看書，不要熬夜，要多注意身體。”母親的語速極快，內容涉及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最后大聲說了一句：“媽媽，祝你節(jié)日快樂！”電話那頭的母親很激動：“我聽到了，乖仔，你也快樂！”

我的雙眼濡濕了……

責任編輯：侯娟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