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自”

陳燕民

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字。從這個字誕生到現在，引伸出來的意義已經有很多，我們今天只探究一下它的本義，會發現很多很有趣的事。

說到“自”字，誰都知道這個字用得最多的意思是指“自己”，就是“我”。

殊不知，這個字在誕生之初，指的并不是“自己”或者“我”，而是指人臉上的器官——鼻子。

我們考察一下這個字的原始形態就可以了解到這一點。

“自”字，甲骨文寫作“ ”，金文寫作“ ”，小篆寫作“ ”。

從甲骨文的原始形態上看，這就是人的鼻子的象形。

《說文解字》中說，“自，鼻也”。毫無疑問，這里說的“自”這個字，指的就是鼻子。

“自”從僅指“鼻子”，漸漸變成了指“我”和“自己”，其演變過程與古往今來的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習慣動作有關。人們在說到“我”的時候，經常出現的習慣動作就是指自己的鼻子，而說到對方的時候，也常常會指對方的鼻子。久而久之，鼻子不光是嗅覺器官，還代表著每個人自己。與此同時，“自”這個原來只代表鼻子的字，其意義也就發生了改變，演變成指“我”和“自己”。

當本來僅指“鼻子”的“自”字，演變成為指 “自己”或者“我”的含義后，代表 “鼻子”意義的字反而沒有了，于是古人又發明了一個字，上邊仍然是“自”，下邊加上一個“畀”（必bì）作為聲符取其聲并且區別于“自”，組成了形聲字“鼻”字，專門指“鼻子”。

“自”在語言文字中漸漸失去了“鼻子”的含義，但是在由“自”這個部首組成的字當中，還可以看出“自”的原始義，即“鼻子”的含義。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比如“臭”字，古代讀作“秀xiu”。

《說文解字》說“禽走，臭而知其跡者，犬也。故從犬。”意思是說，動物逃走后，能夠嗅到動物留下的氣味而知道動物逃走軌跡的，是狗。所以這個字從犬字。

這里的“臭”，就是我們今天指聞味道的“嗅”。古時“臭”就是指聞味道，直到后來“嗅”字出現了，“臭”才逐漸轉化為“香臭”的“臭”，讀音也由“秀xiu”轉化為“臭chou”。聞味道自然用的是鼻子，那“臭”字上面的“自”，顯然指的就是鼻子。

《康熙字典》引用徐鍇的話說，“以鼻知臭，故從自”。這里“故從自”中的“自”，顯然指的也是鼻子。

再如“辠”字。這個字的組成，上面是“自”，下面是“辛”，讀“最zuì”。這個字早已經不用了，代替它的是“罪”，“辠”就是“罪”字的古字。

《說文解字》說，“辠，犯法也。從辛從自。自，古字。言罪人蹙，苦辛之憂，秦以辠似皇字，改為罪”。意思是說，辠指的就是犯法，這個字從辛從自。自，用的是這個字的古義（即鼻子）。說的是古人犯了罪，蹙著鼻子，痛苦憂傷。后來秦皇認為這個字很像皇字，就把它改成了罪字。

“辠”字下面的“辛”，是研究這個字的關鍵。

郭沫若在《甲骨文字研究》中說，辛“當系古之剞劂”。“ 剞劂”（讀機jī決júe），是古代的一種刀。

高亨在《文字形義字概論》中說，辛是“古代一種刑具，兩邊有刃可以割，尖端鋒銳可以刺，有柄。割人之鼻耳，刺人之面額皆用之”。

以上兩種說法都牽涉到了古代的刑罰，大家知道古代（夏商周秦）有著名的五種酷刑被稱為“五刑”，“五刑”之一即“劓（讀義yì）刑”，就是把犯了罪的人用刀割去鼻子。

人犯了法，就有罪，有罪就要受刑，最典型的就是被割去鼻子。史載秦滅六國稱帝，做始皇下令，將六國的戰俘甚至百姓皆處以劓刑，竟然導致一地之內沒有鼻子的人比有鼻子的人還多。后來“劓刑”這種酷刑到了西漢以后就被廢除了。

現在回到“辠”字上來，上面是“自”，就是鼻子，下面是“辛”，就是刑刀，犯了法的人會被割去鼻子，就是“罪”字的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