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宇 楊民 趙偉濱
[摘 要]清代大批士人因科場案或文字獄案被流放到北方卜魁,他們的詩歌創作真實反映了清代邊地卜魁城的風貌,并且因其深厚的學識修養、獨特的生活經歷而具有鮮明特征,為邊塞詩在清代的再次振興、為豐富我國古代文學史上邊疆題材詩歌的創作園地都做出了貢獻。
[關鍵詞]卜魁;流人;風光;風俗
[中圖分類號]I222.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6 — 0105 — 02
一、關于邊疆詩
邊疆詩問題提出的目的是為了與邊塞詩相區別。邊塞詩是中國古代詩歌的重要題材,是以邊疆地區軍民生活和自然風光為題材的詩。多數學者認為《詩經》是邊塞詩的源頭,內容上主要涉及戰爭、行役、懷鄉等。而盛唐是邊塞詩創作的鼎盛時期,并且出現了以高適、岑參為代表的邊塞詩派。邊塞詩繼唐代的繁盛之后,自宋至明一直沒有顯著發展,而到了清代,邊塞詩又一次煥發了勃勃生機,出現了空前的繁榮,其中東北邊塞詩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目前對邊塞詩的界定仍然存有爭議,筆者認為張曉明所引閻福玲的解釋較有說服力,他說:“‘塞義為‘險要設防,因而邊塞詩無論是寫邊塞的風光、風土人情還是寫邊地的生產生活、軍事生活等等,內容都必須與邊塞防衛之事有明確的聯系。”(張曉明《20世紀邊塞詩研究述評》,《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05年12月)。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卜魁流人展現邊地生活的詩歌,既有關于邊疆防衛的詩歌,同時也有與邊疆防衛無關的詩歌,但是都與邊疆密切相關,因而我們把這些詩稱作邊疆詩。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邊疆詩在內容上與邊塞詩是存在交叉的,邊疆詩包含邊塞詩。卜魁文化流人對邊疆詩的豐富發展做出了杰出的貢獻,本文僅就他們詩歌中所描繪的風光和漁獵風俗探討卜魁流人對邊疆詩的貢獻。
二、卜魁流人詩歌大大豐富了邊疆詩的風情描寫內容
清代的齊齊哈爾,稱卜魁,地處我國東北邊陲,經濟條件落后,糧食短缺,氣候條件惡劣。在清初時期有大量屯兵,是清政府發配犯人為奴的主要目的地之一。在大量流人之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科場案或文字獄案而被牽涉的士人,他們飽讀詩書、頗有文才,身處流放之地,仍作詩以抒懷,邊疆風土人情自然成為他們詩歌當中的重要內容。獨特的人生經歷、邊地特有的風光、民俗,使得他們筆下的邊疆詩也別具一格。
(一)描繪了一幅東北邊疆卜魁特有的風景畫。
氣候寒冷,多風沙,這是卜魁城給詩人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因為卜魁流人多來自關內,甚至江南,南方的旖旎風光是他們揮之不去的記憶,而流放遭遇所造成的無限苦楚,卜魁的苦寒天氣、冬季的衰敗景象自然成為他們心中最為深刻的印跡。因而冰光、冰雪、秋霜、凍草、荒草、黃沙、冰泮、草漠、沙瀾、西風、殘陽等意象在卜魁流人詩中隨處可見。除了這些自然景觀之外,人文景觀也自顯落寞之情,如野寺、殘鐘、斷碑等。黃剛在《論清代西域邊塞詩之特色》一文中說:“唐詩在描寫西域風光時內容和題材都是比較單一的,從虞世南到岑參、王昌齡,在自然景物上往往都是偏重于冰天雪地、狂風大漠,詩中顯示的西域邊地,固然風光奇特,卻是一派荒無人煙、蒼茫孤寂。至于人文景觀,亦不外乎孤城、古塞、戍營、危樓。”(《上海師范大學學報》1996年第1期)可見,流人詩歌中卜魁邊地風光的典型征與西域接近,但是也頗具卜魁的特色,并且為今人再現了當時卜魁城的風貌。
從卜魁城全貌的描寫來看,方世濟《望見卜魁城》以粗獷的線條、白描的手法勾畫了卜魁全景圖:
一片沙昏數尺墻,斷碑煙景亦蒼蒼。
怪來戰馬防秋地,說是書生送老鄉。
五十三亭燕樹隔,六千余里楚天長。
勞肩息后尋詩料,雁月笳風拾滿囊。
詩人在途中將至未至遙望卜魁時,只見到數尺高墻、幾處斷碑淹沒在黃沙煙影之中,還有北方一帶特有的多得不可計數的驛站,除此之外,別無可見,這真是傳說中的邊疆啊,要說日后可供作詩的也不過是雁、月、笳、風啦!這也正是卜魁城作為邊地的典型景色。
與唐代邊塞詩中的蒼涼景象的迥異之處是流人詩中也不乏詩意盎然之勝景:綠草、青草、曉露、春水、夏山、白云,一時間也讓人忘卻了塞外風寒,竟也令人忘返留連,方登嶧的幾首詩里頗有對于這類風景的描寫:“好友約鋤三徑雨,野香分載一車春。平原艷雪風翻浪,歸路斜陽蝶趁人。”(方登嶧《同訥拙庵出郊多芍藥交韻》)又有《訥拙庵招集同人歡飲竟夜(之三)》:
杏雨含煙柳帶絲,踏青兒女暮歸遲。
誰人編入春風調,畫出江南二月時。
春季的卜魁城杏雨、煙柳,一時間竟把人也帶到了江南二月天。
再看《逸叟惠花和韻見答因再疊前韻謝之(二首)》
一
秋風余艷滿園花,逸致閑情屬幾家?
常向隔墻扶杖望,小亭深柳夕陽遮。
二
掩映湘簾一甕花,感分幽韻及鄰家。
多情更許頻來折,風雨疏籬莫悼遮。
秋花、深柳、小亭、夕陽、疏籬,莫不是卜魁勝景,雖尚未有江南“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那么濃烈,但也完全可與黃庭堅的“爐煙郁郁水沉犀,木繞禪床竹繞溪。一暇秋蟬思高柳,夕陽原在竹蔭西” (《題覺海寺》)相媲美。
(二)真實再現了清初至清中期卜魁邊地人民豐富多彩的漁獵生活。
卜魁特有的地理位置、自然條件,以及北方少數民族原住民的生活習俗,漁獵成為卜魁人民生活中最具特色的組成部分。方登嶧的詩中描繪了架獨木舟打魚、打鷹、打貂等漁獵活動,并且在其中也展示了與這些活動相關的用具。
清代卜魁物產豐富,其中江魚就是一大特色。每到春夏時節,人們就開始駕船乘舟去打魚,《葳瓠船》詩里就展現了這一活動。
腦溫江邊葳瓠渡,江口行人日來去。不聞江岸集烏檣,但向山中刳獨樹。獨樹刳成似葉輕,長身窄腹波上行。不帆不槳一篙水,破月飄煙縱復橫。有時縱橫撒大網,網得大魚供客餉。有時并榜過輕車,車輪縛木篙徐徐。朝朝暮暮濤聲里,秋風吹雪江冰起。幾日江冰凍不開,曳君長臥枯蒿底。
葳瓠船是吉林、黑龍江等地的獨木船。詩中詳細介紹了其制作過程:山中刳樹,刳得似葉輕,長二丈余,闊僅容膝,頭尾尖銳腹部甚窄,沒有帆槳只憑一支竹篙,行駛甚速。橫縱配合撒網打魚,遇江河水漲時,則聯二為一,以渡車馬。日日行于嫩江水上,直到江水結冰。
除了水里游的,還有天上飛的。
打鷹歌
冬鷹復春鷹,多少打鷹手。
負網入空山,蒙被臥林藪。
草暖捕鷹雛,草冷捉鷹母。
鴻鵠高飛六翮厚,白鶴梳翎入云阜。
矯矯搏擊才,伴結烏龍走。
平蕪灑血逞雄姿,絛鞲到死懸人肘。
在這首詩里,詩人描寫了打鷹的過程,眾多打鷹人以被子作為掩護,埋伏在樹林中欲以網捕鷹,不同的季節獵捕鷹母或鷹雛。詩人以鷹喻人,鷹有捕擊長空之勇力,卻終遭厄運而成為別人的獵物,發出無限感慨。
在描寫卜魁打獵生活的詩中,《婦獵詞》可以稱得上是獨放異彩。
背負兒,手挽弓。騎馬上山打飛蟲。
飛蟲落手揕其胸,掏血飲兒兒口紅。
兒翁割草牛車卸,歸來同飽氈廬下。
詩中生動刻畫了打獵婦女形象,婦女背著孩子,騎馬挽弓,箭法高強,身手敏捷,其功夫似也不遜于曹植筆下“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的幽并游俠兒。“揕胸”,“掏血,不但勇猛,而且技法純熟,打來的飛蟲(即鳥)直接“掏血飲兒兒口紅”,何其豪爽!
“東北有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這里的貂就是林中跑的,皮毛極輕暖,是一種珍貴的皮料。《 打貂行》里以詩歌的形式講述了打活貂的要領,“用網不用箭”,而且用犬來幫助獵取。一連串的動作描寫以蒙太奇的方式展現了少數民族打貂的生動、傳神的畫面:“犬逐貂,貂上樹,打貂人立樹邊路。搖樹莫驚貂,貂落可生捕”。最后點出捕貂的目的是進貢朝廷,以求帝王無為而治,天下太平。
對于卜魁打獵場景的描繪極為雄壯的非《將軍獵》莫屬。陣容之強大、將士之驍勇、成果之豐碩、場面之壯烈,都令人贊嘆不已。時間是在十月,盡管“野外風晴寒不酷”,但是也“雪彌天”了;打獵的隊伍里個個不畏嚴寒,“凍草蒙頭冰結腹”,“冰洗刀鋒雪擦手”,“蒼白不辨須與眉”;打獵歸來的八百甲士“鞍上帶禽衣帶血”,“腐儒撲灰煨兩足,敗絮圍腰如猬縮”,打獵勇猛已經完全忘我。打來的黃羊、雉、鹿“積如山”。
三、結語
因季節和情感的不同,流人眼中的卜魁風光既有粗獷、曠遠、蒼涼的一面,又有清新、明朗、嫵媚的一面。卜魁邊地地廣人稀、野生資源豐富,北方游獵民族原住民多善騎好射,性格豪爽、堅毅,因而,他們的漁獵活動非常活躍而且極富特色。這些內容都被卜魁的文化流人寫入詩中,從而大大豐富了我國的邊疆題材詩作園地。
〔參 考 文 獻〕
〔1〕韓明安.黑龍江古代文學 〔M〕.北京: 光明日報出版社,1986.
〔2〕李興盛.東北流人史〔M〕.哈爾濱: 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0.
〔3〕張守生.齊齊哈爾流人研究〔M〕.香港: 中國文化出版社,2009.
〔4〕張玉興.清代東北流人詩詞選注 〔M〕.沈陽:遼沈書社,1988.〔責任編輯:張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