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民的網絡傳銷帝國

常洪波　徐忠　高文亮　叢姝玉

孫斌之所以有現在的“成就”完全得益于此前多次混跡于傳銷組織中的歷練。幾次有驚無險地躲過警方制裁，孫斌早已開竅，他摸清了傳銷組織詐騙的路數

傳銷組織一旦披上公益的偽善外衣，無疑是對道德底線的挑釁。2月16日，山東省龍口市公安局將一起特大網絡傳銷案，移送起訴到當地檢察機關。

與其他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項目投資等名目“拉人頭”不同的是，這個網絡傳銷組織打出的幌子竟然是“慈善助學”，短短的一年時間里，他們在全國17個省市，發展下線多達2000余人。

是慈善集團還是傳銷組織？

2012年12月18日，龍口市民呂女士匆忙趕到公安局經偵大隊報案稱，自己被拉入網絡傳銷組織。警察一方面安撫好報案人情緒，同時詢問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呂女士舉報的對象是城關鎮農民孫斌（化名）等人，據她介紹，孫斌一伙打著愛心慈善捐助的旗號，利用互聯網上“香港愛聯國際集團有限公司”的名義，采取交納入門費、拉人頭、多層次計酬獲利的方式，將一些有愛心的人誘騙發展成網絡傳銷會員。

警方從報案人口中得知，孫斌管理的這家公司明確規定，加盟會員交2500元為銀級賬戶、交5000元為金級賬戶、交1萬元為白金賬戶。呂女士和孫斌是同村人，村中有不少人都交錢成了這一組織的會員。出于跟風，呂女士也繳納了2500元錢成為銀級賬戶。但是，若要收到回報，呂女士唯一的辦法是拉人頭?？珊荛L一段時間，她沒有拉到任何會員，當初孫某許諾的回報成為“空頭支票”，2500元錢也打了水漂。思來想去，呂女士覺得自己可能掉進了傳銷陷阱。

龍口警方敏銳察覺到，呂女士受騙案背后可能隱藏著一個組織嚴密的網絡傳銷犯罪團伙。但是在網上搜索“香港愛聯國際集團有限公司”有關資料顯示，該公司是一家集愛心慈善助學、聯盟自主創業、團體觀光旅游、基金理財管理等業務于一體的集團化公司，同時還是慈善事業的綜合性服務機構。甚至還將“扶貧濟困，愛心慈善”標榜為公司的宗旨。從公司簡介看，這怎么都不像是傳銷組織，此時，連警方都有些迷惑。

但是，根據報案人呂女士的描述，無論是運行模式還是收益方式，這個所謂的“香港愛聯國際集團有限公司”都符合傳銷組織的特點。警方轉念一想，伴隨著近年來各部門打擊力度加大，傳銷組織也以更加隱蔽的方式存在，掩飾違法犯罪事實。因此，有必要對這一“慈善”公司展開調查。孫斌等人進入了警方的視線，這一日后被證實地跨17地區，涉案2000多人的傳銷組織露出了馬腳。

一個農民的生財之道

2012年12月19日，呂女士報案第二天，龍口市公安局立即安排警力展開偵查工作。很快，案件就有了突破。最先露出破綻的是本案頭號嫌疑人孫斌，偵查人員發現，在短短一年時間內孫斌家中添置了兩輛高級轎車。此外，他還為兒子在龍口市一高檔小區買下婚房。如果是普通農民，會花錢如此闊綽嗎？警察起了懷疑之心。

根據警察外圍偵查了解，現年52歲的孫斌在龍口市城關鎮從事草莓種植，每年收入可觀。但即便收入再高，也不可能于短期內湊齊這么一大筆錢。并且，孫斌以前有過前科。原來，他曾多次參與傳銷組織，但由于規模不大，未被立案偵查。種種跡象表明，孫斌與傳銷詐騙有很大關聯。

隨著調查的不斷深入，這一傳銷組織脈絡漸漸清晰。民警發現，2012年3月8日，孫斌注冊成為香港愛聯國際集團有限公司的白金會員，隨后又將身邊的家人、朋友等發展成為該組織的重要成員。

為了掩人耳目，孫斌首先對公司粉飾一番，將它定位成公益慈善組織，并在網站上貼出“扶貧濟困”的謊言以此來蒙蔽大眾視線。

慈善事業往往能夠喚起市民的愛心，孫斌深諳其道。他利用大眾的這一軟肋，瘋狂擴大發展下線，并將其事業拓展到全國各地。據警方接觸的多名受害者介紹，當初他們之所以投錢辦理會員，很大程度是為了向貧困地區奉獻愛心。可未曾想，這正中孫斌下懷，以致最后無法脫身，只能幫助其發展下線。

這樣，上當受騙的人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多，孫斌的收益自然水漲船高，這也就能夠解釋，孫斌為何能在短短一年時間內買新車、新房了。

以“慈善”的名義讓媒體幫助鍍金

在發展會員的同時，孫斌也巧妙地維系著公司與慈善之間的關系。按照該組織規定，每個會員必須拿出10%的收益投入慈善活動。而這種慈善捐助主要目的就是擴大社會影響，并以此發展更多的下線。為了彰顯公司對慈善事業的重視，孫斌煞費苦心，做足了文章。

每次捐款之前，該組織唯一的要求就是受捐方必須聯系當地媒體現場采訪宣傳。據悉，他們最多一次是給煙臺某某小學捐款8萬元，校方按照要求找來當地電視臺的記者進行了報道；辦案民警提供的一幅照片顯示，2012年11月， 該組織對黑龍江省某某小學的捐助儀式上，教室上方拉起醒目的紅色條幅，10名學生代表站成一排，每人手里拿著一張百元鈔票，身后站著校方及該傳銷組織的代表；類似的所謂的“慈善助學”活動，他們都有意識地放在了愛聯國際網站的醒目位置。

只要輸入相關的搜索，網絡上有關該組織慈善捐款的新聞便會鋪天蓋地襲來，這正是孫斌想要達到的效果。媒體的大肆宣傳報道，給孫斌公司鍍了一層金，同時還蒙蔽了所有人的視線。對他而言，用于慈善的投入不過九牛一毛，收到的成效卻不可估量。案發后，孫斌在訊問中承認，無論是媒體還是慈善事業，都不過是拓展財路的工具。

為了掩蓋其真實面目，給自己罩上正當的面紗，這個傳銷團伙除了利用媒體造勢，甚至企圖嘗試正規注冊。2012年8月1日，孫斌等人專程來到煙臺市慈善總會，為煙臺愛聯國際助學慈善義工工作站進行了登記注冊?？墒枪ぷ髡镜呐谱訏斐鰶]幾天，煙臺市慈善總會就接連不斷收到群眾舉報，經工作人員調查核實后，于8月10日下發公告，撤銷了該工作站，并將在該組織從事傳銷活動的慈善義工身份予以注銷，同時向公安機關備案。

現在看來，無論在媒體作秀，還是到慈善機構注冊，孫斌及其同伙的真實目的可見一斑，但他所用的手段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以至于案發后，很多曾經的受捐方還曾為孫斌喊冤叫屈。

多次混跡傳銷組織而來的經驗

“傳銷這種傳統犯罪活動一旦與互聯網搭界，就會突破地域限制，造成更大的危害性?！饼埧谑泄簿纸泜纱箨牭霓k案警察介紹，該傳銷組織主要依托一個名為“愛聯慈善助學基金，投資理財管理系統”的網站運行，這家網站的服務器在美國，域名在中國香港，曾于2011年8月2日在工信部備案，但后來又被工信部撤銷了備案。

讓辦案民警想不通的是，這個傳銷組織的頭目孫斌只有小學文化程度，對互聯網又一竅不通，他是如何把傳銷帝國做得這般有聲有色，將眾多受害者玩弄于股掌之間？

據孫斌本人在訊問中介紹，他之所以有現在的“成就”完全得益于此前多次混跡于傳銷組織中的“歷練”。幾次有驚無險地躲過警方制裁，孫斌早已開竅，他摸清了傳銷組織詐騙的路數。真正促使孫斌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是他對金錢的渴望，當初作為傳銷組織下線，他親眼見證了上線如何白手起家變為富豪的過程。他的上線基本未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就能賺到大筆金錢。

在傳銷組織中的經歷，深深改變了這個曾經淳樸的農村人對發家致富的看法，雖然相較別人他靠草莓種植已經有了不菲的收入，但這卻是靠著每天起早貪黑，躬耕田間才換回來的。而傳銷組織中的上線，動動嘴就足以實現一樣甚至高于他的收入。漸漸地，孫斌產生了好逸惡勞的想法。

對金錢的渴望讓孫斌一發不可收拾，為了實現發財夢，他注冊成立網站后，先將女兒、女婿發展成骨干成員，主要負責網站的日常操作和維護，全面掌控各地會員的發展情況。而他的女兒、女婿也不負所望，專門設計出一套嚴密的收益計算系統。只要通過這個系統，就能鎖定所有會員的賬戶收益狀況，并按照比例提取現金。

孫斌則一勞永逸，每天只需在家中，也可享受高達萬元的利潤。短短一年的時間里，孫斌及子女瘋狂斂財500多萬元。

案跨多省，組織嚴密

網絡傳銷的特點是不受地域限制。據粗略統計，孫斌從2012年3月開始，截止到2013年3月落網，其先后在全國多個省市區設立了分支機構。從龍口警方查獲的情況看，該傳銷組織有一套嚴密的收益計算系統，一個子賬戶何時設立，發展了多少下線，一天收益多少，都一清二楚。

從2012年3月到2013年3月，短短一年多時間內，孫某等人打著“慈善助學”的幌子，借用香港愛聯國際集團的名義，在全國各地發展下線多達2000余人，其中有大學教授、退休老干部，還有一些下崗職工。據龍口警方介紹，這個網絡傳銷組織之所以惑眾，就是慣用輿論造勢的手段，使出偽善的心理 “拉人頭”。

通過“愛聯慈善助學基金，投資理財管理系統”網站上掛出來去港澳旅游的49名骨干照片看，該傳銷組織目前已涉及山東、山西、安徽、北京等十七個省、市、自治區。其資金流向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經偵民警在偵查中發現，僅新疆烏魯木齊的一個賬號，在2012年12月的進出資金就達到1450余萬元。

近日，龍口市公安局以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將這起特大網絡傳銷案的九名主要犯罪嫌依法向當地檢察機關移送起訴。截至發稿日，該案尚在審查起訴中。

網絡傳銷的變種

網絡傳銷與傳統傳銷是一個娘胎里的雙胞胎。網絡傳銷使用了隱秘的不公開的手段，它的得利方式同樣是交納會費（或說是享受產品），然后再拉人進入作為自己的下線，如此炮制，這種方式與傳統傳銷沒有本質的區別。網絡傳銷的主要變種有：

實物推銷：這種是傳統傳銷的“網絡版”，借助互聯網推銷實物產品，發展下線。但這種模式過分明目張膽，已經被逐漸拋棄。

廣告點擊：靠發展下線會員增加廣告點擊率來給予傭金回報，通過網絡瀏覽付費廣告獲得積分，并由單一的點擊廣告發展為點擊廣告、收發email、在線注冊等多種方式并存。

mlm模式：即所謂的多層次信息網絡營銷模式。此類型中，拉人頭取代了傳統的商品銷售方式，但本質仍是以下線繳納的入會費來支付上線的獎金，是一種典型的金字塔形的傳人傳銷。

廣告提成：網上“云廣告”盛行，所以非法組織利用這一背景，提出花錢買廣告位，然后拉取下線買廣告位從而獲得“提成”的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