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真主來解決吧

張娟

在這個炎熱的夏季，除了在南美洲上演的緊張的世界杯之外，另外一個讓世人應接不暇的大看點就是變幻莫測的伊拉克局勢。遜尼極端派穆斯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伊拉克北部和西部，包括第二大城市摩蘇爾。當全世界還在努力琢磨反對派武裝的組成時，伊拉克首都巴格達已經(jīng)兵臨城下。

這不僅僅是發(fā)生在伊拉克的戰(zhàn)事。遜尼極端派穆斯林所組成的反政府武裝和什葉派穆斯林所組成的馬利基政府軍所演繹的是一部龐大、深奧、錯綜復雜的當代中東政治。

宗教、民族以及西方勢力

對于美國來說，最具諷刺意義的是這些極端派武裝分子早前和美國還是一個戰(zhàn)壕的“盟友”——兩者都熱盼阿薩德政權(quán)的倒臺。如今，從敘利亞越過伊拉克邊境的叛軍搖身一變成了要推翻伊拉克政府的反政府軍了。而這，是和美國的利益有沖突的。伊拉克現(xiàn)任政府是美國花了一萬億美元、4500名美國士兵的生命換來的“戰(zhàn)果”。

就在奧巴馬政府仍舊在拿捏如何支持伊拉克政府的時候，俄羅斯的戰(zhàn)機已經(jīng)運抵巴格達，迅速投入戰(zhàn)斗之中。在世界最火熱的戰(zhàn)場上，普京顯然沒有忘記插入一腳。對于普京來說，幫助攻打伊拉克反政府軍，至少前后立場是一致的：支持阿薩德，反對伊拉克反政府武裝。小小的伊拉克，又成了美俄兩個大國博弈的“戰(zhàn)場”。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美國和伊朗在伊拉克問題上的合作。對峙了三十多年之久的美國和伊朗在共同利益——防止伊拉克政府垮臺——面前，開始了小心謹慎的會談，商討如何合作擊敗反政府軍。伊朗和伊拉克馬利基政府同屬什葉派穆斯林，捍衛(wèi)伊拉克政府對于伊朗來說是親同手足的問題。

此外，伊朗和伊拉克在幫助阿薩德政權(quán)方面也是有共同語言的。阿薩德政權(quán)所屬的阿拉維派和什葉派有著“近親”的關(guān)系。當在敘利亞作戰(zhàn)的遜尼極端派穆斯林在伊拉克開辟分戰(zhàn)場之后，阿薩德政權(quán)的空軍進入伊拉克領(lǐng)空對他們進行了空襲。伊拉克政府對此表示支持。

同屬遜尼派穆斯林的幾個海灣石油富國——沙特、科威特和卡塔爾等，在控制伊朗勢力方面和美國的態(tài)度是一致的。但兩者反對伊朗的理由卻又很不相同。海灣國家主要是出于宗教信仰方面的考慮，而美國認為伊朗把其當作敵人，并發(fā)展核武器，因此對美國造成威脅。

海灣國家和美國都希望擊敗阿薩德政權(quán)。但是，美國出于各種考量，不敢在軍事上向魚龍混雜的敘利亞反對派提供大量武器，而海灣國家在這方面卻是毫不顧忌，出手闊綽。因此，美國對這幾個海灣國家支持敘利亞遜尼極端派穆斯林頗有微詞。目前這派極端分子勢力如此高漲，和海灣國家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現(xiàn)在的伊拉克局勢令地區(qū)大國沙特心里尤其復雜。一方面，他們樂意看到什葉派穆斯林的馬利基政府垮臺，期盼遜尼派勢力的上漲；而另一方面，正在伊拉克得勢的遜尼極端派穆斯林所要鏟除的一個目標就是沙特王室這樣的溫和派遜尼穆斯林。同屬一個教派的沙特和伊拉克反政府武裝顯然同床異夢。

伊拉克亂局最大的贏家是北部的庫爾德人。在亂世之中，庫爾德人實現(xiàn)了他們夢寐以求的事實上的“獨立”。他們最近和宿敵土耳其的關(guān)系也得以修復。土耳其轉(zhuǎn)變了其保持多年的反對庫爾德人獨立的立場，認為伊拉克庫爾德人所成立的一個緩沖國家也許對自己并沒有太多害處。

總之，原本在2006年被小布什政府的增兵戰(zhàn)略所壓制的遜尼極端派勢力之所以能夠東山再起，美國、伊拉克和幾個海灣國家都負有相當?shù)呢熑巍⒗麃唭?nèi)戰(zhàn)中，幾個海灣國家對極端分子的支持是他們重獲新生的重要力量。伊拉克馬利基政府蓄意排擠打壓遜尼派穆斯林是另外一個重要原因。而美國在其中起了縱容作用。奧巴馬政府為了盡快撇開伊拉克，對馬利基政府的政策充耳不聞。對于伊拉克的遜尼派穆斯林來說，馬基利不過是翻版的薩達姆而已。

從這幅復雜的中東政治地圖中，我們看到的是國家間的關(guān)系因為利益而變得親疏不定。然而，貫穿這幅政治地圖的靈魂卻是遜尼派穆斯林和什葉派穆斯林之間長達上千年的爭執(zhí)和仇恨。自從公元632年先知穆罕默德去世以來，兩派之間的分歧也就由此開始。兩派爭執(zhí)的焦點是繼承人問題。遜尼派穆斯林希望推選一位圣賢繼承穆罕默德，而什葉派穆斯林則堅持穆罕默德的后代應該獲得繼承權(quán)。根據(jù)《時代》周刊的一篇文章引述，美國國務院前負責反恐事務的官員本杰明曾經(jīng)這樣精辟地描述兩派之間的仇恨：“很多基地組織（屬于遜尼派）的成員都說過這樣類似的話——美國人是邪惡的，世俗暴君是邪惡的，以色列人是邪惡的，而什葉派教徒比所有這些都邪惡。”兩個教派之間的分歧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目前，在世界16億穆斯林人口中，遜尼派占90%，什葉派占10%。什葉派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是伊朗，占該國人口總數(shù)的90%～95%。其次是伊拉克，占65%～70%。在阿塞拜疆和巴林，什葉派穆斯林也超過人口的半數(shù)。其余的什葉派穆斯林散居在世界不同國家和地區(qū)。

美國的中東政策

雖然什葉派和遜尼派之間的歷史恩怨是眼下中東亂局的一個淵源，但游離于這條主線之外的仍舊是美國若即若離的身影。

起初，美國和兩個教派的關(guān)系是隨著自身利益的變換而變化的。1979年，當伊朗精神領(lǐng)袖霍梅尼推翻親美的伊朗國王之后，加之隨后的人質(zhì)危機，使得美伊兩國的關(guān)系降至了冰點。1983年，什葉派武裝分子的真主黨在貝魯特轟炸了美軍的一個軍營，造成241名美軍的犧牲。這一事件進一步損害了美國與什葉派穆斯林的關(guān)系，以致在隨后的伊朗—伊拉克戰(zhàn)爭中，美國站到了遜尼派的薩達姆一邊。

在蘇聯(lián)侵略阿富汗的戰(zhàn)爭中，美國為了實現(xiàn)抗蘇的目的，不遺余地地扶植遜尼派極端分子，這其中包括年輕的沙特人本·拉丹。當然，好景不長，依靠美國的幫助而壯大起來的本·拉丹之后公開宣布要鏟除包括美國在內(nèi)的“西方敵人”，打消美國在中東地區(qū)的影響。

9·11事件之后，崇尚民主的小布什總統(tǒng)認定中東地區(qū)民主的缺失是造成恐怖主義的根源，鏟除薩達姆政權(quán)就是他的政府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途徑。當然，中東幾個國家的強人政權(quán)都堅持他們的鐵腕統(tǒng)治才是壓制遜尼和什葉爭斗的關(guān)鍵，是鏟除恐怖主義滋生土壤的關(guān)鍵。

事實證明，不管是小布什的伊拉克戰(zhàn)爭還是奧巴馬政府在任期間鼓動的“阿拉伯之春”，兩者都顯示了美國的“民主論”至少目前來說不是中東和平的“加速器”，而是“分離器”。戰(zhàn)爭和各種“民主”運動所釋放出來的宗派爭斗越演越烈，使得整個中東地區(qū)的局勢越來越不穩(wěn)定。

最近，隨著伊拉克局勢的惡化，美國國內(nèi)出現(xiàn)了一種很強的聲音。他們開始重提副總統(tǒng)拜登在2006年所宣揚的對伊拉克“分而治之”的論調(diào)。拜登當時主張根據(jù)伊拉克的三個教派——遜尼、什葉和庫爾德人——在這個國家建立三個高度自治區(qū)，分別保留各自的軍隊，中央政府責任外交、國防和石油收入等公共事務。然而，拜登理論的最大問題在于他重復了以前歐洲殖民者手握一支筆在地圖上隨意決定別人事務的錯誤。如果說一兩百年前的殖民者還可以這樣做的話，眼下的伊拉克各民族邊界的劃分要么是通過槍桿子打出來，要么是他們自己通過協(xié)商解決出來的。美國人的“一支筆”是萬萬行不通的。

和平，對于中東這個地區(qū)來說，就像是久逢的甘露一樣罕見，珍稀。一百多年前，歐洲的殖民者沒有馴服這個地區(qū)，若干年后的美國同樣也沒有完成此項“重任”。

這個地區(qū)悠久的歷史和宗教如此獨特，也許只有中東人才能主宰他們的命運。或者，像美國前副總統(tǒng)競選人佩林說的那樣：讓真主來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