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瑜
李札先
李札先,潁河鎮北街人,少孤,吃百家飯長大,后經人介紹,與雷昌偉的老婆定了親。修白山水庫那一年,雷昌偉因獲獎得一屜白饃撐死后,家中撇下一女。當時雷昌偉的老婆才三十一歲,再走一步, 自是自然的。與李札先定親后,雷昌偉的老婆覺得李札先沒爹沒娘,不如嫁到自己家里,來個招父養女,但又怕李札先不同意。不想,一直沒爹沒娘沒有家的李札先一聽說未婚妻讓他反嫁,感激地說:“我求之不得有個家!”
李札先嫁到雷昌偉家,一連生一子三女。七十五歲那年,小他幾歲的老伴兒腦溢血去世,兒子將李札先接到省城。
李札先的兒子叫李風光,在白廟菜市場賣菜。兩口子早出晚歸,五點出門到陳寨蔬菜批發市場里拉菜,隨后便開始淘洗、擇得干干凈凈,再拉到菜市場賣,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多才回家。因為沒有時間照顧老父親,李風光和媳婦就覺得不能缺了父親的零花錢,經常會成百成百地給李札先。
李札先在潁河鎮熱鬧慣了,貿然一進城,不敢出門,后因在出租屋里憋得實在無聊,便開始試著走出去,先是在兒子租房的馮寨村里轉悠,后來越轉越遠,越轉越熟,發現黃河游覽區有不少人力三輪車,蹬三輪的多是上了年歲的老人。李札先覺得不如自己也買輛人力三輪,一是能鍛煉身體,二是能自食其力。兒子兒媳孝順,肯定不會給他要錢花,如果花不了,不如捐給那些沒爹沒娘的孩子上學,也好將吃過的百家飯還給百家。主意一定,李札先便買了輛三輪車,也沒有和兒子商量,主要是不想讓兒子知道,怕受了阻止。反正兒子兒媳都是頂著一天星星出去,頂著一天星星回來,也不會發現他出去“偷偷地干活”這件事。
果然,一晃李札先一連蹬了十幾年板車,兒子兒媳竟沒有覺察。
李札先已經八十五歲了,這一年不知是誰,將李札先拉板車資助孤兒的事跡貼到了網上,還放上一張李札先吃力蹬車拉客的照片,貼子一貼,很快傳遍大江南北,感動得四處流淚,就差上《感動中國》了。
對此,李風光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那一天晚上他和媳婦收攤回來,房東一看到李風光就讓他請客。李風光愣了一下,問房東說:“我有啥喜事嗎?”房東一看李風光不知道,很顯驚詫:“你父親都成大英雄了,你會不知道?”李風光又愣了一下,放出一臉的茫然。房東見李風光真不知道,這才給他大致說,又感嘆說:“感動中國這事,我一定投他一票!” 李風光聽是聽了,可還是有點不相信,心想父親都八十五歲的人了,還能天天去拉板車?不但拉,還一拉十幾年,他這個當兒子的竟然一點不知道,簡直像天方夜譚!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什么都沒有說明,只說明他這個當兒子的不孝。李風光沉默了一會兒,像往常一樣朝家走,路上叮囑媳婦說:“到家了,就裝著啥都不知道。”媳婦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李札先正坐在床上看電視,見兒子兒媳回來了,指了指廚房說:“今兒咋回來恁晚,饃菜就快涼了!”
李風光沒有說話,決定第二天去黃河游覽區暗查一下,想到這兒,他給媳婦使了一眼色,二人先后進了廚房,不想剛端出鍋里的飯菜,李風光就覺得鼻頭一酸,差一點流出淚來。如果房東所言屬實,自己真是太不孝順了,父親瞞著他蹬了十幾年三輪,都“蹬”成英雄了,他竟然一無所知。
第二天一早,李風光像往常一樣,早早地出了門。
李札先以為兒子上班去了。草草地吃了些飯,也急急地去上工。李札先的三輪車不在房東家,為防兒子兒媳發現了,一直存放在對面的綠地花園里。綠地花園是一個商業住宅區,里面的保安開始不讓他進,后來見他年歲已高,還在拉板車糊口,心一軟,就放他進去了。不想這一進一出就是十幾年,綠地花園的保安們不知換了多少,可每來一撥保安,都和李札先很熟。
那一天李札先走出馮莊村的大門,拐到十字路口處,來到綠地花園門口。板車就在大門口里面,離保安室近,保險系數高,安全不說,逢到天氣突變,還有人幫他蓋一蓋。這一天看門的老張一看到李札先就說,“大爺,‘感動中國這一次準有你!”李札先不知道該說啥,笑笑,沒有吭聲,進了院子,將板車騎出來,才對老張說:“咱不圖那個!”說著,一使勁蹬出了綠地的大門,朝黃河游覽區跑去。
自從一不小心成了名人之后,這些天有不少熱情人排隊坐他的三輪。李札先知道他們都是好心人,想讓他多掙些錢,多幫助幾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昨天一個大胖子排了半天隊才坐上他的三輪。李札先吃力地帶著他在風景區兜了一圈兒,本來是十塊錢,可胖子下了車,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不讓他找零了,臨走時還說讓李札先幫他轉給那些更需要幫助的人,感動得李札先淚花直閃。他沖著胖子走遠的背影說了一聲“謝謝”,突然感到心區一陣絞痛,忙坐到三輪,歇半天,痛感才緩解。
走在路上,李札先心想,今天等候坐車的人肯定還不會少——存想間,他加快了速度,主要是怕那些好心人等急了。可年歲不饒人,李札先猛蹬幾圈后,心區又一陣絞痛,只得停下來,歇一會兒,這兩年心痛病老犯,不歇一會兒過不來勁兒。
不想這一歇,就是十幾分鐘。
心臟緩解過來,李札先不敢再趕路,慢悠悠地蹬著板車,趕到黃河游覽區時,掏出手機一看,已經八點五十了。平時停車候客的地方,已經站了十幾個人,遠遠一看,其中還有昨天那個好心的胖子。
看到胖子,李札先的心臟發怯地痛了一陣。
胖子很年輕,胖子身后是幾個男男女女,都很年輕,他們看到李札先騎著板車進了大門,開始熱情洋溢地向他打招呼。
李札先被一雙雙無邪的目光感動得直想掉淚,心想若是早些年有這么多好心人來坐他的車就好了,不知道能多掙多少錢,能多幫助多少人?想到這兒,李札先用手按了按因怯弱而生痛的心區,腳一使勁,車子爬上了黃河大堤。
胖子首先沖過來:“今天我先來,一會兒還等著上班嘞!”
胖子一走,渾身的肉坨坨亂顫,從后面看,像個胖老頭兒,從前面看,一張稚氣未脫的胖臉,年輕得一扎能流水。李札先看著滿臉堆笑的胖子,笑了笑,心臟又一陣怯痛。
胖子走到板車前,對李札先說:“還是昨天的老路線!”說著一屁股坐上車,李札先就覺得板車一下子降低了兩寸。
李風光躲在暗處,看到一個胖子上了父親的板車,像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心上,心里一陣劇痛。李風光如何也沒想到父親能想出這等點子,他以為父親在家坐不住,天天到處亂溜達,誰會想到父親……想到這兒,李風光的眼睛一陣模糊,兩顆大滴的淚珠滾出了眼眶,再一睜眼,父親已拉著胖子上路了。
父親枯老的背影像一根彎弓,每吃力一蹬,就像透支了體力……
看著父親蒼老的背影,李風光心如刀攪,再看胖子,悠閑得像個大爺。
李風光禁不住嘶叫了一聲:“這是什么事呀?!”
李風光吼著,便要撲了去阻止父親的荒唐行徑,不想還沒等他靠近板車,就見一個身影一斜,從板車上栽倒在地上。
李風光定睛一看,撕心裂肺地對著那個栽倒的身影,喊了一聲:“爸——!”癱倒在地上……
馬義山
馬義山的父親是抗日英雄,在一次空襲日軍的戰斗中,不幸被炮彈擊中,壯烈殉國。那時候馬義山還沒有出生,直到埋了父親,他才呱呱落地,屬典型的墓生。
馬義山的一堂伯,當時已官至師長,聽說堂弟殉國,悲痛萬分,忙令手下偷偷潛入上海,一連尋了幾天,才找到馬父燒焦的尸體。因為馬父是稀有的空軍,堂兄又是軍隊的要員,當尸體從部隊運回到潁河鎮,噩耗轟動了整個陳州府,前來圍觀者將那一天的潁河鎮塞得水泄不通。縣長帶著一幫大小官員也親自趕來為英雄送行,見到腆著大肚子的英雄遺孀,極為動容:“英雄之后,定會以忠義為先,成為國中家中之棟梁,如是男孩,取名義山為佳,若是女兒,叫秀河為妙!”
那是一九四四年的春天,到了二零一四年的春天整整六十年,六十年一個甲子,屬于大慶之年,過了年,馬義山便開始琢磨著如何給父親辦一場紀念會。
因為自幼無父,馬義山處世向來很“收”,話也少,用鎮人的話說就是老實。馬義山家在西十四路口住,因為開路,院子被“擴”了進去,只剩下一溜孤零零的門面房,二樓是住室,一樓出租,錢不多,五間房,一月一千塊。如果光靠這些收入,馬義山絕對不會想著要給父親大辦六十周年的事,馬義山之所以要給父親操辦周年慶會,是因為最近生意不錯,皮革銷量蒸蒸日上,錢款滾滾而來,很快就有奪取小鎮首富的苗頭。生意做大了, 馬義山覺得再老老實實地做生意不行了,得想法靠近鎮里的領導,也來個背靠政府好乘涼。
而靠近政府,父親犧牲六十周年的紀念大慶,便是一個接近組織的機會。遙想當年縣長來為父親送殯時的場景,六十年之后,將再次重現,雖說這一次宴請的人不是縣長,但對于馬義山來說,已經有光宗耀祖的意思了……只是家中沒有院落,如果在家里操辦,一是沒處擺桌,二是會顯寒酸,思來想去,馬義山覺得反正眼下也不差錢了,要辦就辦排場一些,氣派一些,到縣城的五星級賓館里包一層樓,連慶祝會和吃飯一屋辦了!
主意一定,馬義山便開始遙想著那個熱鬧的場景:鎮長在臺上講話,他作為抗日英雄的兒子上臺致辭,臺下人聽著父親當年為國捐軀的壯舉,個個熱淚盈眶……想到激動處,馬義山一抹眼睛,竟有淚水流出,悲傷之間,像是也跟著父親偉大起來。只是這美中不足的是,老縣長在土改時,就被政府“鎮壓”了……盤算好以后,馬義山買來請柬,一一填好,讓兒子送到鎮政府的各個門庭,隨后又朝大隊部送了一批,萬事俱備后,馬義山又讓兒子朝羲皇賓館打了電話,定了十五桌。最后一想,覺得光請官員不請群眾,不合適,扎根在這片土地上,請誰不請誰,那是眼睛看得起看不起人家的大事。于是,馬義山決定在大馬路上再擺幾桌,專門招待眾鄰和親戚。
一切謀劃好之后,只待父親周年時轟轟烈烈一場,再讓鎮人共緬一次英雄父親。不想正逢馬父犧牲忌日這一天,省電視臺組織的“送戲下鄉”要“下”到潁河鎮。
因為是省電視臺牽頭組織的活動,鎮黨委極為重視,為了迎接下鄉的藝術家們,大院里半個月前就開始忙活起來,為此,鎮黨委班子連連開會。
消息傳來,馬義山心里咯噔一下,覺得時間趕得真是不巧,你說這幫藝術家早不下來,晚不下來,為什么偏偏要趕著點和一個死人唱對臺戲呢?
馬義山想到這兒,覺得有必要去鎮政府里走一趟。
馬義山來到鎮政府大院時,大院里已經忙得熱火朝天,因為后天戲就送下來了,清一色的藍色塑料小凳已經擺了一廣場,戲臺搭在鎮政府辦公樓門前的廣場上。據說觀眾皆是鎮政府的各個分支機關的工作人員、各個學校的老師和大隊的頭頭們。馬義山對著戲臺發了一會兒愣兒,又看看戲臺前那幾個腆腰大肚的男人,不知道哪個是鎮長,便找到通迅員小雷,小雷是馬義山的鄰居。小雷一聽馬義山要找鎮長,急忙去喊。鎮長剛調到鎮上不久,聽說鎮里的企業家來了,多少還是給了些面子,立即將馬義山請到屋里沏茶倒水。馬義山掏出軟包的大中華,敬上一根,說:“我就不坐了,只想說一下,老父親后天的事上,還望鎮長和各位領導一定要多多賞臉!”
鎮長接過煙,連連說道:“一定一定!”
馬義山見鎮長滿口答應,便很知趣站起身,說:“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后天一定要光臨!”
“一定一定!”鎮長說著將馬義山送至門口。
回去的路上,馬義山還是舉棋不定,不知道這鎮長是在和自己打官腔,還是真捧場……想到這兒,馬義山突然猶豫起來,不知道紀念活動還搞不搞?若不搞,不孝不說,消息早已公布,突然又不辦了,鎮人會咋說咋想?若硬搞,又怕到時候關鍵人物不到場,辦來尷尬一場。
存想之間,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家,馬義山抬頭看見兒子,長出一口氣說:“咋干的?!”
兒子一聽,像是從父親的感嘆中聽到一片否定,不由氣起:“全是勞民傷財的那一套!送戲下到鄉間,咋沒請一個老百姓!”
馬義山見兒子發牢騷,忙說:“眼下不是發牢騷的時候,重要的是想法咋樣把你爺爺周年辦得更漂亮,把人都拉到咱這邊來!”馬義山說完,便讓兒子開車直奔羲皇賓館而去,決意也要學習“送戲下鄉”們,來個提前準備和籌劃,包括會場布置、菜譜、開會時間、用餐時間……皆一絲不茍。一切準備好后,馬義山看著遼闊豪華的會場,只覺得不知道要比公社大院里的露天會場奢侈多少倍,就光沖著這排場,他們也得來捧場!想到這兒,他撥通了通訊員小雷的電話,討來幾個鎮長書記的手機,挨個打去,幾個領導接到電話,都滿口答應,一定出席老英雄的周年紀念大會。
轉眼到了父親忌日這一天,馬義山和兒子一早就站在羲皇賓館的大門口,等候貴賓入會。
不想到等到十點多,眼看就要過了開會時間,仍不見一個人來,馬義山的面色越來越灰,就在他失望之際,突然開來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羲皇賓館的門口。馬義山灰暗的眼睛一亮,以為是姍姍來遲的鎮領導,不想開了車門一看,竟是通訊員小雷,不由失望地問了一聲:“咋就你自己?”
小雷火急火燎地下了車,跑到馬義山面前說:“大爺,幾個鎮長來不了了,那邊節目開始了,來可多名家,脫不開身。”說著,從包里掏出厚厚的一個信封,“這是幾個領導讓我送來的禮錢,里面還有鎮長寫的一段講話稿,你找個人幫忙代鎮長念一下就中了!”
馬義山一聽,火氣直沖天頂:“念個屁呀!”說著將那個厚厚的信封甩到地上,扭身帶兒子回到了空空的會場。
會場里只有一個等著服務的小姐,見馬義山父子進來,疑惑地問了一聲:“咋時候開始?”
“現在就開始!”馬義山說著,昂首走向主席臺……
小紅
看過我父親作品的人都知道,那一年羅工商因遭人報復,陰道里被人填了很多頭發渣兒,因找不到罪魁禍首,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只是這以后,羅工商再沒能生育,膝下只有一女。
羅工商的女兒叫小紅,是我的小學同學,因為長得漂亮,素有小陶虹的美稱,衛校畢業后,分到鎮醫院里當了一名護士。正是因為長得漂亮,剛到鎮醫院不久,便被一副院長瞄準定為了兒媳。
按說,羅工商一家人完全可以在潁河鎮平靜地生活下去,可事不隨人愿,小紅結婚的第二天,便開始大鬧離婚戰,這其間之原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離婚后,小紅死活不肯再去醫院上班,說是他們一家人都在醫院家屬院里住,看到哪一個都像刀子割她的臉。有編制的工作,女兒說不干就不干了,羅工商開始堅決不同意。可她不同意,小紅就不吃飯,羅工商這才松了口,允許女兒辭職去省城打工。
為了爭口氣,女兒到省城不久,羅工商和丈夫一商量,將潁河鎮的房產賣掉,又拿多年的積蓄,在省城買了一套兩室一廳,讓女兒光榮地成了省城一口人。羅工商來到省城,看著偌大的省城,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知道誰,就覺得小紅完全可以充當大姑娘再婚,看透了這一點,她一再叮囑女兒一定要將潁河鎮的歷史捂緊了,對誰都只字不能提。不想這一瞞,竟真的瞞出了一樁如意的好婚事,這不,過兩天就要大婚了。
小紅未婚夫韓琛是個年輕的公務員,不但家境好,父親又是地稅局的副局長,自古以來朝中有人好做官,不用說,這韓琛的仕途自然也是一片錦繡河山,雖然那片河山還沒有繡好,但從其父那里,眾人心里早已有了那幅錦繡的框架。據女兒說,二人緣起于一次打針,那一天韓琛去醫院打點滴,開始是一位實習生給他扎針,不想針扎偏了,不一會兒鼓起了一個大包,韓琛正要發火,實習生忙叫小紅幫忙重扎。不想,韓琛第一眼瞅見小紅,便一見鐘情,這不,一路火熱走到了談婚論嫁……只是自從小紅找了韓琛,潁河鎮那段短暫的婚史便成了羅工商的一塊心病,惟恐誰一不小心漏了氣,擊碎了女兒的一生幸福,一再叮囑小紅不要再和潁河鎮的那幫女同學來往,結婚也不要請她們。可小紅不聽,小紅覺得誰都可以不請,蔣蕭不能丟。
蔣蕭是老蔣婆的孫女,在一家地產公司里當文案,和小紅兩小無猜,前幾年聽說小紅日子不如意,便打電話將小紅拉到了省城。先幫小紅在一家醫院里找了一個臨時護理,因為小紅嫌護理活太臟太累,后又自己轉到一家私人醫院里當護士。二人在一個出租屋里擠了一年,直到羅工商給女兒買了房子,小紅才搬了出來。開始分開時,二人還隔三差五地見一面,后來因為有了男朋友,二人便無意中疏遠了關系。這不,過幾天就要結婚了,小紅突然想起了蔣蕭。
蔣蕭接到小紅的電話,一聽說過兩天要結婚,暗吃一驚:“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我說你咋這么長時間不和我聯系!”
因為近兩年沒見過面了,蔣蕭來送禮錢時,晚上沒走,和小紅擠在一張床上,嘰嘰喳喳地說了半夜。小紅像是沒空兒問蔣蕭的近況,蔣蕭也沒說,小紅說韓琛如何如何的在乎她,如何如何的寵她。蔣蕭一直認真聽著,陪著小紅幸福得一塌糊涂,朗朗的笑聲過后,蔣蕭一抹眼睛,竟笑出了一臉的淚水。
不知說到什么時候,蔣蕭竟聽著聽著睡著了,小紅翻身一看手機,已經夜里十二點半了,正要拉燈睡覺,突然聽到有人敲門,不用看,一準是母親。
羅工商半夜敲門, 自然是不放心。按照她的意思,蔣蕭來了也就算了,千萬不讓蔣蕭見到韓琛。小紅跟著母親悄然走到客廳,戒備地朝自己的房間瞄一眼,小聲說:“你以為人家會賴在咱家不走呀?”
可到了第二天,蔣蕭卻真沒有走的意思,還說她專門請了兩天假,過來幫忙的,一句話讓羅工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婚期臨近,兩家人幾乎天天會合齊心協力打造婚禮,如果這蔣蕭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為了保險起見,羅工商再三思忖,最后覺得還是要把心中的顧慮給蔣蕭說一說,蔣蕭是女兒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她肯定也想讓小紅幸福。可眼下女兒幸福的基點,當然也需親朋好友們一道,齊心協力地幫小紅要捂住過去。
羅工商帶著哀求的心態,給蔣蕭分析了這其間的輕重,蔣蕭愣了一下:“人家還不知道?”
羅工商忙說:“能讓人家知道嗎?人家那么大的家,知道了會找一個二婚頭兒?”
蔣蕭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說:“嬸兒,你放心,事情絕對不會從我這兒漏出去,對小紅,咱們是一樣的心,只想讓她幸福!”
聽蔣蕭如此一說,羅工商松了一口氣,起身按了按蔣蕭的肩頭,說:“好孩子!”
蔣蕭那邊擺平之后,羅工商心里的一塊石頭也就要落地了,明天就是女兒和韓琛百年好合的開始,天地一拜,她的心就算操完了。不想心氣一順,羅工商竟對小紅的前夫家有一種莫名的感激,如果不是那一場事鬧的,小紅會碰到今天的幸福嗎?……
就在羅工商自鳴得意之時,韓琛的父親來了電話,氣勢洶洶地說:“大姐,不能這樣侮辱人!”
羅工商一聽,心里咯噔一下,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下意識地問了一聲:“什么意思?!”
韓琛的父親在電話那頭冷冷地說道:“什么意思?還讓我連你的老底也一塊兒揭開嗎?!”
羅工商一聽這話,明白了,只覺得頭腦像是被誰捅炸了,失聲喊了一聲:“為什么?!”
手機里傳來一陣忙音。
羅工商又沖著手機大喊一聲:“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接著,就聽“啪”的一聲,手機帶著憤怒飛到了墻上,隨后又四面開花,擊落到一屋子的新婚嫁妝上……
羅工商一屁股癱在地上,又喃喃地喊了一聲:“為什么?!”
責任編輯:李 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