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課記

李仕一

讀過《離別》，查過林非先生的文學介紹，對林非先生及其作品十分膜拜。

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曾任中國魯迅研究會會長、中國散文學會會長的林非先生，學養深厚，著作等身，是中國散文界的泰斗。如果能得到大師面對面的賜教，那將是件十分榮耀的事。今夏得以與先生謀面并聆聽金玉之言，更覺在榮耀之外，識得大師的真性情，春風化雨，滋養心田。

6月28日，“第九屆海內外華語文學創作筆會”開幕式上，主持人說有請林非會長致開幕詞時，我心差點兒跳出心房。當滿頭銀發、清瘦儒雅、文質彬彬的林老先生，緩步走上講臺時，我內心的那種感覺，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或者什么句子來表達，充滿著幸福感，很醇厚、很持久、很陶醉。

到京參加筆會，原不在乎什么獎狀、獎金，醉翁之意在于能聆聽大師們精彩的講座。肖鳳、洪燭、蔣建偉諸位先生的報告精彩紛呈，引人入勝。有幸與《北京的橋》的曲作者馮世全先生、魯迅文學院院長王璇女士有過短暫交流，予我的教益和印象一樣深刻，而最大收獲則是近距離地諦聽林老先生真誠真情的思想表露了。

“各位文友，下午好，很高興與大家一起交流散文創作。”

先生上午致詞，下午給我們上輔導課。開場白很短。接著話鋒一轉，直奔主題：

“我的理解，什么是好散文呢？”林老先生說，第一，有真誠的感情。首先要感動自己，感動自己才能感動讀者，觸發讀者的情愫。他說感動讀者越持久的就越是好散文。散文創作必須真誠地思考，真誠地寫，才能有境界，有情感。第二，要有深刻的思想。要有一點新發現、新見解、新感受，寫出深刻的生活觀感，追求思想的深刻性。第三，形象要鮮明，活靈活現，提高審美水平。第四，文字要寫得好。散文與小說不一樣，文字非常重要，他認為散文文字是高于小說的。文字好的散文，才是最好的散文，可以是樸素的，可以是雕琢的，形成各自風格。林老先生說，他寫稿子，框架出來了，不急于拿出去，放在那，以后再慢慢改。老先生說，好散文要滿足讀者審美的需求，它是美文，有藝術感染力。他又說，誠然要四者兼備是很不容易的，具備其中之一就不錯，具備二三條就更好。

說到散文的情感，林老先生旁征博引，娓娓道來，猶萬斛泉涌。老先生說，蘇東坡有張狂的一面，也有謙遜的一面。張狂使得他詩詞雄奇豪放，大氣磅礴，而謙遜的情感則成就他的短文達觀、寧靜、澄澈的風格。林老先生說，散文作家和其他文體的作家一樣要有歷練，要有仁慈之心，要有所敬畏。有了歷練才有可能有自己獨到的感受，從這種感受中提煉出情感并用自己的方式將他表達出來，這樣的散文才能談得上藝術性，才能真正地感染別人。從創作角度而言，仁慈之心和敬畏之心是情感的源泉，源泉不涸，才能汩汩流淌出情感豐富的美文故事。從欣賞角度看，仁慈之心是最能引起共鳴的情感因素，而對生命、對已知世界，尤其是未知世界的敬畏，才能讓讀者從中獲得一份尊嚴、一份敬重和一份關懷，這樣的散文才能談得上思想性。

林老先生一直稱我們為文友，他那帶有磁性的聲音，親切、隨和，就像他的散文一樣親切雋永，讓人迷醉。讓我喜出望外的是，林老先生在授課之余主動與我握手，讓我驚訝。當我向林老先生說起在文學上起步太遲時，站在他身旁的林夫人肖鳳老師卻風趣地鼓勵我說：“我這樣快八十的人，文學夢還沒醒，肚子里還有好幾本書要寫呢！你只要有真情投入就一定能行，年齡不是問題。”他們夫妻倆夫唱婦隨，待人親切，始終面帶笑容慈祥地看著我，有文學大師特有的魅力，有謙謙君子之風范，于我，還像是父嚴母慈的前輩，真誠與真情的表露，將是我在文學道路上前行的不竭動力。

近日再讀《林非論散文》，進一步加深了對散文的理解。“散文必須抒情，但要增加知性”“理性的東西，能讓讀者思考更多的問題”“散文要有人格力量，人品與文品相統一”“真正的人格力量就是真誠”等等。讀大師的這些言論，如同醍醐灌頂，我體會到為文與同做人，寫好散文前提，必須先修身養性。

做了一回林非老先生的學生，雖只竟日，卻如同讀了萬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