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發展改革委能源研究所能源環境與氣候變化中心副主任 朱松麗

圖/金川
自從氣候變化問題被廣泛接受以來,如何減緩氣候變化就成為應對氣候變化的中心內容之一。20多年來的實踐告訴公眾,減緩氣候變化是一項異常艱巨復雜的工作,因為它涉及到科學、技術、社會、經濟和政治等多個層面,關系到人類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對工業革命以來的人類發展模式提出深刻挑戰,而新的道路還在摸索之中??茖W發展在不斷警示減緩的緊迫性,而其它復雜因素卻使減緩之路舉步維艱。
科學家的研究在不斷明確:全球氣候在持續變暖,造成包括海平面在上升、極端氣候事件強度和頻率增加等一系列嚴重影響,因此減緩氣候變化是目前和未來面臨的全球性問題。根據《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C,以下稱公約),減緩氣候變化是指在氣候變化的背景下,以人為干擾來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源或增加溫室氣體吸收匯的活動;而聯合國氣候變化專業委員會(IPCC)給予的定義是以降低輻射強度來減少全球變暖潛在影響的行動。跟UNFCCC的概念比起來,它的概念更加延伸,只要能夠減少抵達地球表面的太陽輻射就是減緩,因此不僅包括減少源、增加匯等活動,還包括爭議甚多的地球物理工程。
談到減緩,就要明確目標是什么。1992年簽署的公約設立了全球應對氣候變化長期目標是:將大氣中溫室氣體的濃度穩定在防止氣候系統受到危險的人為干擾的水平上,這一水平應當在足以使生態系統能夠自然地適應氣候變化、確保糧食生產免受威脅并使經濟發展能夠可持續地進行的時間范圍內實現。這個拗口模糊的長期目標在隨后的進程中在不斷演進,2010年聯合國氣候變化第十六次締約方大會(坎昆會議)最終確立了“到本世紀末,相比工業革命前氣候升溫幅度不超過2℃”的量化目標。IPCC第五次評估報告認為2℃目標所對應的溫室氣體濃度大致為450ppm。目前,全球升溫幅度大約已達到1.1℃左右;溫室氣體濃度依然在不斷攀升,2013年5月單點溫室氣體濃度達到400ppm。如果要達到本世紀末升溫幅度不超過2℃或溫室氣體濃度控制在450ppmm以內的目標,直觀看,只剩0.9℃或者50ppmm的上升空間。這當然還存在著一定的不確定性。
溫室氣體的種類很多,列入《京都議定書》管控范圍之內的有七種;二氧化碳是最重要的一種,2010年它的排放量占全球溫室氣體排放的76%,其余為甲烷、氧化亞氮和含氟氣體,其中化石能源燃燒是溫室氣體排放的最大來源。含氟氣體的排放總量雖然很小,但它的增溫能力非常強。除排放源外,還有一些活動能夠清除大氣中的溫室氣體,這就是匯。從大氣中清除溫室氣體、氣溶膠或溫室氣體前體的任何過程、活動或機制都稱為溫室氣體吸收匯。目前所提及的溫室氣體吸收匯還主要集中于碳匯方面,尤其是土地利用、土地利用變化和林業活動方面的碳匯。
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和災害,已為可持續發展帶來了巨大挑戰。因此,減緩氣候變化是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內容,有效應對氣候變化將大大加強可持續發展能力。但是,不容否認的是,減緩政策在各國具有十分不同的政策優先性,大部分國家在其他優先考慮的政策框架內應對氣候變化,比如能源安全、大氣污染、生態安全等等。在我國,氣候變化減緩在短期內也不具有絕對的優先性。減緩和可持續發展有巨大協同效應,但也會面臨權衡和取舍,如部分減緩氣候變化措施可能帶來新的環境壓力,例如碳捕獲和埋存技術;任何末端治理的措施,脫硫、脫銷、除塵一定會帶來電廠或者機動車效率的部分喪失,造成多余溫室氣體排放。減緩氣候變化可能帶來不利的分配效應,比如提高能源的價格,可能會給一些弱勢群體、不發達國家帶來額外的負擔。減緩也可能和其他發展目標爭奪資源,例如把資金單純投入到可再生能源發展、能效提高上,可能會對其他目標如教育、醫療、養老等形成沖擊;激進的減緩目標還可能對發展和經濟增長形成負面影響,降低經濟產出,這不是每個國家都能承受的。
減緩氣候變化是一個全球性問題,大氣污染是區域性問題,性質有所不同,但化石能源燃燒是造成氣候變化和大氣污染的共同主要誘因,因此只要從源頭上采取措施,這兩個問題可以同步控制。發達國家已經初步解決了大氣污染問題,但更多是采用末端處理措施,因此沒有完全解決低碳問題??梢姡臀廴静荒鼙WC低碳,但低碳一定會帶來低污染,因為低碳一定是從源頭出發,從根本上控制能源的使用和促進能源的清潔化。
減緩氣候變化具有雙風險,第一個是氣候變化本身有危害,這個危害有的人不以為然,有的人認為發生巨大的、不可逆的態災難的臨界點就在不遠處。另外,一個是減緩氣候變化的行動和成本具有不確定性,因為減緩氣候變化需要全球和全社會的參與,需要成本效益的公平社會分布、低碳技術的不斷研發和應用,這些都具有不確定性。在不確定廣泛存在的情況下進行政治決策是一個巨大挑戰。
從科學角度看,一方面,不能因為部分問題的不確定性的存在而否定科學研究的價值,更不能因為不確定性的存在而拖延減緩氣候變化的行動。相反,由于不確定因素特別是“肥尾”風險的存在,我們應該做得更多。而風險的存在也要求我們能夠選擇一些比較穩健的、靈活的減緩措施,具有多重效應的減緩措施。
氣候變化是全球公共物品,更需要通過國際合作來解決,但國際合作牽扯到歷史責任、排放空間、發展階段、倫理公平等多方面因素,最終演變成復雜的政治問題。目前UNFCCC依然是國際合作的主渠道,但談判的復雜性使UNFCCC談判效率面臨質疑,公約外各種合作機制應運而生,紛紛介入到氣候變化國際合作中。從全球治理的角度看,這未嘗不是好事情,但從發展中國家的角度看,公約外機制的壯大會削弱公約的主渠道地位,特別是使公約基本原則-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受到沖擊。
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本著“積極參與、廣泛合作、互利共贏、務實有效”的原則積極參加和推動應對氣候變化的國際談判和其他各種多邊、雙邊國際合作,發揮了建設性作用。2011年德班會議之后,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進入新的階段,其背后的驅動力包括全球經濟格局、排放格局和地緣政治格局的顯著變化。包括我國在內的新興發展中國家正面臨國家定位、減排努力分擔等難題,此外溫室氣體的測量報告核查體系、靈活機制、核算機制、遵約機制等,都是國際談判不斷討論的熱點。
減緩氣候變化為什么這么難?總結起來有以下幾點:一是氣候變化是全球性問題,溫室氣體大氣容量是典型的“公共產品”,減緩需要全球統一的協調的政策和行動;二是減緩氣候變化的收益是長期的,短期內看不到;三是減緩氣候變化需要長期穩定的政策環境;四是減緩的成本還難以有效地降低,因為存在技術發展不成熟、貿易壁壘、補貼等問題。將來減緩工作應該怎么做?國際合作中,我國一方面要有理有據堅持公平原則,爭取發展空間;另一方面也需要做好承擔更多國際義務的準備,著眼于未來作為全球主要治理者和當家人時的治理效率。國內發展中,必須深刻認識綠色低碳發展的緊迫性和必要性,加快經濟發展模式的轉變和低碳技術創新,全面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挑戰。